一
海浪的声音,是她获得新的身体得以再生时,听到的最初的声音。
强、弱、强、弱…。
她一边听着这声音,一边看到飞在青空背景中的白色海鸥。
她知道这里应该是某个海岸,但是,她似乎没有站起来的意思。波浪撩拨着她的身体和金色头发的触感,让她感觉格外舒适。
为什么,我没有就那样一直躺下去呢,少女想到。
她不知道。但是,她并不后悔自己起身踏出了寻找人类身影的第一步。当踏出那一步开始,她的旅程就开始了。而现在,她在这里。
能够与值得信赖,自己需要,而且需要自己的人一起行动。虽然称不上充分,但也让她相当满足。
少女微笑着凝视着走在前方的巨大背影。
然后,那个背影突然停了下来。少女意识到又发生了什么麻烦事,鼓起了脸颊。
杰克突然意识到自己被包围了。看来敌人对杰克他们的行动了如指掌。
(但是,他是怎么逃过Geotron的眼睛的呢?)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黑影。
「杰克·安塔斯,琉卡翁·霍恩海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如果你们不做无谓的抵抗,乖乖投降的话,那可真是不胜感谢。)
(嚯…杰罗姆亲自出马吗。但是,还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无谓的抵抗呢。)
杰克的这种决心,也在注意到从声音传来的方向飘来的瘴气之后,瞬间消失了。
(那个魔虫也在一起吗…)
事实已经证明,杰克无法在力量上胜过魔虫。如果杰克有什么胜算的话,那就是速度。话虽如此,以魔虫的肌肉力量,应该也可以做出对应的动作吧,正确来说,只有反射神经和反应速度是杰克的救命稻草。
硬说的话,还有一个。那就是杰克拥有的好运。虽然不是很可靠…。
(无论如何,在这种狭窄的地方是赢不了那家伙的。)
杰克的声音在黑暗中回响。
「知道了。我们现在就过去。」
黑暗深处,一个瘦削的影子走了过来。能看透黑暗的杰克和琉卡翁,清晰地看见了那个人物的身影。
对方的身高一米七多一点,体表覆盖着类似昆虫的甲壳,双眼乍一看是「诺玛尔」的样子,但瞳孔的部分却是复眼。他的头部伸出两根长长的触角,除了手脚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柔软黑色纤毛之外,似乎和「诺玛尔」没什么区别。
也就是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是个寻常的人物,只会让人觉得他和这个新巴别塔很不相称。而且,他很年轻。年纪大约在二十岁左右。
青年毫不畏惧地走向两人,微微点头致意,说,「这边请。」
(是领路人吗…)
杰克和琉卡翁乖乖地跟在青年身后。
三个人从狭窄的通道走到一个宽敞的地方。由于通道中的各个地方都在距离地面十米高的位置安装了照明灯,周围充满了光芒。对方的人数大概有二、三十人。
在光芒中,有一个影子向三人走了过来。是杰罗姆·范登伯克。
「你亲自来迎接,真是太隆重了。」
「我觉得对待阁下,无论多么小心也不过分…」
在交谈的过程中,杰克发现了件奇怪的事情。
没有魔虫的身影。
杰克并不是现在才注意到这件事的。在杰罗姆的使者来找他们之前,魔虫的气息就消失了。从Geotron依旧没有反应这一点来看,杰克知道,它应该不是藏起来了。
(话虽如此,我也没能注意到有这么多人埋伏在那里。这也是奥利安的力量吗?但是,现在的奥利安是…)
「杰克,我现在明确地告诉你,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兴趣了。」
杰罗姆的声音让杰克回过神来。这时,杰克视野的一隅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左侧墙壁上,覆盖着一层白色的东西。
(什么?是蜘蛛网吗?丝?咦…?)
「你在看什么?」
「不,没什么。」
杰克觉得现在不是对奇怪的东西感兴趣的时候,于是把那些丝啊蜘蛛网之类的东西从脑海中赶了出去。
如果说,杰克当时知道那根丝线是什么的话,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吧。而且,他也就能知道,正是现在,自己才能百分之百战胜那个魔虫。那丝线绝非无所谓的东西物。而且,非常重要。对于杰克而言,这个判断是一个严重的失误。话虽如此,对当时的杰克提这种要求,也未免太强人所难…。
「为什么我们会知道你们在哪里?对此,你一定觉得很不可思议吧。」
「你猜对了。顺便,我也想知道那家伙是怎么逃过Geotron的眼睛的。」
「好吧。不过,在那之前,你能不能先离路西法——琉卡翁稍微远一点?」
虽然杰罗姆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请求,但明显是命令。而杰克之所以听从了他,是因为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了危险。
(这家伙…表面上看上去很平静,实际上马上就要发飙了吧?)
看到杰克和琉卡翁的距离相隔三米左右,杰罗姆开口道。
「我来回答你吧。很简单。在把你放上询问机械之前,我在你的身上安装了小型发信机。」
「原来如此…」
的确是很简单的解释。
「另一个问题,则是多亏了某台机器…也可以这么说吧。多亏了奥利安给我的超科学的一部分。
我不太清楚其中的原理,不过那是由脉冲发生器和非脉冲发生器组成的,能够产生强力磁场的机器。只要它启动,就能从所有的雷达波和可见光中隐藏身形。看来对你的Geotron也有效果。」
杰罗姆将右手伸向挂在腰间的枪套。看到他从那里拔出来的东西,杰克的眼中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光线枪(r a y g u n)!?竟然连这种东西都有吗!!)
麻烦了啊,杰克在心中咂了咂嘴。无论杰克的反射神经有多么超脱常轨,也远远不及以每秒三十万千米的高速发射出来的数万度的灼热之刃。
(糟糕了啊。没想到他竟然制造出了那种小型光线枪…)
这显然是杰克的疏漏。当然,这其实是可以预想的。它应该是超文明的产物吧,可自己竟然完全没有考虑到…。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杰克把光线枪向琉卡翁扔了过去。
琉卡翁不由得接住了它,来回看着杰罗姆和手中的东西。
杰罗姆再次开始朝杰克说话。
「你体内的发信器啊。」
「啊?」
「其实还兼作爆破装置。」
「什么!?」
杰克不由自主地大声喊道。琉卡翁也惊讶地看向杰克。
「它就埋在你的脖子的中心部位。虽然火药的量并不多,但威力足以让你的头部和身体告别。」
「什么…」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
「我没和你说话。」
说着,杰罗姆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琉卡翁。
「我…我吗?」
「是啊,没错。」
「只要我听你的话,你就会救杰克吗?」
「说实话,就是这么回事。」
「杰罗姆,你!」
伴随着充满怨恨的声音,杰克强壮的手臂呼啸着挥了出去。
他的手臂埋进杰罗姆的脸,穿了过去。当杰克意识到,自己的拳头贯穿的是杰罗姆高速移动时留下的残影时,猛烈的电击袭击了他的身体。
对着跪在地上发不出声音的杰克,杰罗姆以毫无感情的声音说。
「这个还可以这样用哦——作为中继装置传递我的脑电波脉冲。因此,只要我默念「炸吧」,一切就都结束了。你明白了吗?」
「不要!我什么都听你的,所以…」
听了琉卡翁的话,杰罗姆说了声「那么」,再次转向琉卡翁。一边是有着堪称青春之美的结晶的纯真,以及妖精般的美丽的美少女。另一边是具备黑暗世界的居民特有的魔性之美和妖异之美的美男子。两人的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希望你用那把枪射穿自己的头。」
一瞬间,琉卡翁和杰克都没能理解他在说什么。
「你自己,射穿你的头…」
「用…这把枪…」
「自己…杀死自己…」
「对,我就是在让你自(•)杀(•)。」
杰罗姆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杰克怒斥道。
「别开玩笑了!!」
「我可是非常认真的。怎么样?」
前半句是对杰克说的,后半句是对琉卡翁说的。
琉卡翁表情僵硬地看着手中的枪。用那把枪射杀杰罗姆也不是不可能,但在她瞄准之前,杰克就一定会死。
「我这样做的话…你就会救杰克了吗?」
「当然…。我刚才也说了,我对他没有兴趣
我也可以直接对你下手。但是,对美丽的存在下手,违反了我的信条…」
「你在说什么鬼话!!结果不是一样的吗!!而且,你不是需要琉卡翁吗?为什么现在又要杀了她!?」
杰罗姆静静地回答在背后破口大骂的杰克。
「情况有所变化。我知道了奥利安的想法。」
(奥利安…)
「那(•)家(•)伙(•)动不了了。你也看到了吧?他(奥利安)的身体现在已经成(•)长(•)到超乎想象的地步了。」
「…所以呢?」
「奥利安虽然不能动弹,但可以把我当作他的手脚来使用。而我满足那(•)家(•)伙(•)的希望的报酬,就是可以运用部分他的知识和力量。这就是所谓的共存吧…」
「也就是说…你们两者的关系建立在奥利安无法自行移动的前提上。」
「是的。但是这时,「路西法」来了。然后,我听信了奥利安的花言巧语,把她带进了新巴别塔内部…」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但是,有一件事我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根据我的感觉,当初想要毁灭路西法的,应该是奥利安吧…?可为什么…」
没错。这一点,从琉卡翁在踏入新巴别塔时,袭击她的拒绝之「气」中也很明显就能看出来。
「什么啊,这很简单。奥利安不可能一直保持半永久性的毁灭状态。而且,用寻常的手段也无法消灭它。如果说有可能的话,那就是…」
「设计出奥利安的存在吗…?」
杰罗姆微微一笑,「嗯」了一声。
「没错。但是,它的设计者不可能活到这个时代。」
「其实还活着…」
「哈?你说什么了吗?」
「没什么。接下来呢?」
一脸狐疑的杰罗姆重新振作精神,再次说了起来。
「就算没有设计者,能做到这一点的存在,也有且只有一个。」
「水晶骷髅吗…」
「对,没错。你也知道水晶骷髅在哪里吧。」
没等杰克回答,杰罗姆就自己回答了。
「是头盖骨。水(•)晶(•)骷(•)髅(•)被(•)用(•)作(•)路(•)西(•)法(•)的(•)头(•)盖(•)骨(•)了(•)!」
二
路西法。写作英文就是LUCIFER。
它是琉卡翁的祖父,阿尔伯特教授和卡托尔夫一起制造出来的疑似人类(r e p l i c a n t)。自不必说,其出处是亚特兰蒂斯的知识,目的是帮助天生残疾和因疾病或受伤而行动不便的人过上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
路西法和原来的机械化人类的不同之处在于,它以卡夫娜系统,也就是灵魂脱离机为媒介,让人们的灵魂可(•)以(•)从(•)肉(•)体(•)这(•)个(•)外(•)衣(•)更(•)换(•)到(•)路(•)西(•)法(•)这(•)个(•)外(•)衣(•)中(•)。
外观上自不必说,人类具备的五感,视觉、听觉、处决、嗅觉、味觉,路西法都能感受到。
作为给受S·D综合征现象袭击的人类带来了希望之光的含义,它被命名为了路西法。路西法本是发光者、「拂晓的明星」的意思。
而阿尔伯特教授和卡托尔夫两人使用水晶骷髅制造出了路西法的头盖骨。
水晶骷髅是有生命的。这并非单纯的比喻,而是指它拥有自己的意志。因此,作为供人类灵魂转移的媒介,它比任何其他材料都要更加合适。不过,唯有这一点不能做实验,所以缺乏可信度。再加上,正是水晶骷髅自己给卡托尔夫发来了这样的信息,让他这么做的。
现如今,名为琉卡翁的少女的灵魂,正是活在路西法体内。
「制造出奥利安的超科学之源,就在路西法的头中。也就是说,路西法能够消灭奥利安。」
杰罗姆瞪着琉卡翁这么说道。
「正因为奥利安对此心怀畏惧,所以他一开始想要消灭路西法。但是,在我们找到路西法,对她进行调查后,我们发现现在成为路西法之心的琉卡翁无法唤起亚特兰蒂斯的知识,甚至不能唤起路西法的主人,水晶骷髅的意志,还失去了自己的记忆。那一刻,路西法就不再是奥利安的敌人,而是救世主。」
「难道说…」
杰克心中浮现出一个想法。
「对,没错。奥(•)利(•)安(•)打(•)算(•)让(•)自(•)己(•)的(•)灵(•)魂(•)转(•)移(•)到(•)路(•)西(•)法(•)身(•)上(•)。他自己也想成为路西法。」
杰克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杰罗姆的猜想应该八九不离十吧。奥利安正准备转移到路西法的身体上。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自由移动了。
但是,事情如果变成那样的话,奥利安和杰罗姆之间的平衡就被打破了。如果奥利安能够自己行动了,那么他就不再需要杰罗姆了。不,而且还会觉得杰罗姆很碍事吧。奥利安之所以愿意听杰罗姆的请求,只是因为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这么一个原因而已。
不难想象,杰罗姆应该是相当不愿意事态变成这个样子的。对杰罗姆而言,他想要把路西法归为己有,保持几乎永远美貌的心情应该也没有变化吧。但就目前的状况来看,路西法很可能被奥利安夺走,他被奥利安的力量操纵的可能性很高。那样的话,一切就都白费了。
「你已经明白了吧?我就只剩这一条活路了。万一让奥利安得到路西法,我就完了。
来吧!用那个光线枪,把你的头蒸发吧!」
杰罗姆的立场也确实不难理解。但是,为了这样的一己私欲而被迫自杀,实在让人受不了。而且…
(而且,之前还好说。但现在让琉卡翁去死毫无意义。在(•)身(•)为(•)卡(•)托(•)尔(•)夫(•)的(•)记(•)忆(•),或(•)许(•)已(•)经(•)恢(•)复(•)的(•)现(•)在(•)!!)
「住手…」
杰克的『手』字还没有说出口,他就再次遭到电击,再度跪了下来。
琉卡翁对着杰克露出微笑。那通透的笑容让杰克感到了恐惧。
(住手,琉卡翁!!)
杰克的恐惧在琉卡翁将光线枪的枪口塞进自己口中时达到了顶点。
枪口几乎朝向正上方,似乎紧挨着她的上颚。然后,琉卡翁就这样转向杰罗姆,双眼凝视着他。
扣在扳机上的纤细手指缓缓用力。
「住手!!」
就在杰克的叫声爆发的同时,扳机被扣下。
三
没有比这更加荒唐的死法了。
在光线(l a s e r)迸发的轨迹上,什么都没有留下。四周飘散着肉和油脂烧焦形成的异味,卷起一股淡淡的烟雾。
杰克的目光,盯着刚才还鲜活的人——而如此已经化为一团肉块的东西。
由于高热产生的辐射热,身体的伤口已经碳化成黑色,仅存的下颚和挂在上面的粉红色舌头微妙地显得有些性感。
死之前,应该没有感受到疼痛和痛苦吧,杰克茫然地想着。一瞬间,头部就从内侧蒸发了。应该没有时间感受痛苦吧。
不久,白皙而纤弱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以堪称优雅的动作缓缓倒了下去。
尽管失去了头部,杰克却觉得那身体很美。
突然间,整个房间都染上了白色。杰克的眼角余光捕捉到,周围的人都变成了白色的柱子。
白色的东西是霜和冰。一瞬间,整个房间发生了剧变,变成了冰点以下的世界。杰罗姆的部下一个接一个被冰包裹,化为了冰柱。
「奥利安…」
杰克呢喃道。奥利安大概是打算制裁背叛自己的人吧。霜、冰、雪的侵略不知停止,温度的降低也丝毫没有缓和的迹象。
其中,也有几个人没有变成冰之雕像。但很明显,如果温度再继续下降下去,他们也过不了太久就会去追逐同伴的命运。
突然,大家发现寒冷缓和了。不,岂止如此,他们的身体内部好像被装了什么取暖装置一样,暖洋洋的。
得救了…。
每个人都这么想。但是,这个想法被轻易地背叛了。那温暖,正是通往地狱的通行证。
杰克看到了。幸存下来的男人们的身体开始从内部燃烧…。
他们本该发出悲鸣的喉咙被烧烂,整个身体的油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飞溅开来。他们无法吸入气体,取而代之的是吸入火焰,导致肺被燃烧殆尽。
看到不过一露娜就化为了一团灰的男人们,杰克这才体会到奥利安的力量。
要在短时间内烧尽人体,而且还不留骨头,至少需要3000度以上的火焰。虽然不知道它用的是什么方法,但就算知道了也没法防御。
不可思议的是,周围并没有发出有机物燃烧时特有的异味,而是传来一股甜美的味道。
杰克闭上右眼,瞑目了好一会儿。这至少是对那些不幸死去的人们的饯别。然后,在结束之后,他慢慢走到琉卡翁身边,蹲下身子。
两人的周围好像没有被寒流侵袭,只是散发着一股恶臭。那是相当于路西法肌肉的组织——人造肌肉(c y b e r m u s c l e)烧焦时的气味。
「这么乱来…」
杰克的口中发出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温柔声音。
「我一直以来都在保护你,也打算一直保护你到我无法动弹为止。可是,你却反过来救了我…。这不是让我很没面子吗…」
当然,他并没有真的生气。这大概就是这个男人的道谢吧,
「对不起…」
从盖住脸、蹲坐在地的琉卡翁的双手空隙之间,漏出了微弱的声音。
纵使是杰克,此时也担心地说,
「不,该道歉的是我。但是,不要再这样乱来了。我会折寿的。」
从杰克的口中说出「折寿」这个词,似乎很有趣。琉卡翁不顾周围的状况,咯咯地笑了起来。
周围的屠杀已经接近了尾声。杰克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这个制裁进行的期间,新巴别塔周围出现了奇怪的放电现象,照亮了整个巴洛斯城,发出了落雷一般的轰鸣声。
「你的眼睛没事吗?」
杰克问还在冒着烟的琉卡翁。
「不算没事…但是,再过一会儿应该就好了…」
「是吗…」
听到她意外精神的回答,杰克松了一口气,将大大的手掌搭在她的肩上。
「那…再在这里待一会儿吧。我稍微有点事…」
「你要去哪里…?」
琉卡翁看上去就像是被不愿被抛弃的小狗一样。
(天真无邪,一往无前,无所畏惧。因为一点点小事就生气,哭泣,大笑…。阴晴不定,好撒娇,很任性,却又非常纯情…)
所以,杰克才会被这个少女吸引。正因为自己没有这些东西——正因为琉卡翁有,杰克才想要保护她。
正因为这些东西很重要…。
杰克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说法,才能不让她产生多余的担心,但是,他虽然不知道,但还是尽可能地努力让声音听上去是那样的。至于能否成功,他还不知道。
「没那么远。就在隔壁的房间。」
「杰克…」
「嗯?」
「哥(•)哥(•)在(•)这(•)里(•)…」
杰克没有回答。不,应该说是无法回答吧。
「我知道的…。这种氛围…。不会错的。哥哥就在这里。杰克,有人在附近吧?我现在眼睛看不见,所以替我确认一下。…呐,…有人…在吧?杰克…」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呢…杰克不知道。但是,有一件事他非常清楚。
(不能说出真相!!)
他不知道的,不是能不能说出真相,而是该(•)如(•)何(•)回(•)避(•)这(•)个(•)问(•)题(•),或(•)者(•)说(•),该(•)怎(•)么(•)巧(•)妙(•)地(•)撒(•)个(•)谎(•)。
「喂…杰克。」
「琉卡翁…」
「怎么了?」
「这里没有你的哥哥。那个男人是活在好几百年前的人。他怎么可能…现在还活着呢…」
「骗人!!」
琉卡翁否定的话语很是激昂。
「你在骗人!我知道的。哥哥绝对就在附近!」
「他不在!!」
听到杰克一反常态的强硬语气,琉卡翁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就算…就算他还活着,他也不是曾经的他了,不是你所认识的卡托尔夫了!!」
「才不是这样!!才不是这样!!」
看到琉卡翁因哭泣而扭曲的面庞,杰克心中很难受。透明的泪水源源不断地从她紧闭的双目中流出。
「哥哥是绝对不会变的!我,我…」
杰克对抽泣着说不出话的琉卡翁说道。
「而且…就算你遇到他,你也绝对认不出来他…。」
低头抽泣的琉卡翁慢慢将脸转向杰克。然后,那紧闭的双目画出一个圆,缓缓地、静静地睁开,凝视着巨人。她眼(•)球(•)的(•)再(•)生(•)结(•)束(•)了(•)。
琉卡翁的眼瞳中充满了憎恨和悲伤。
「我…。我…」
琉卡翁蜷缩着的娇小身躯猛地转身,朝来时的通路跑去。留下的只有拒绝的「气」和话语…。
「讨厌!我讨厌杰克!」
杰克以沉痛的目光眺望着离去的少女,低声说道。
「被讨厌了吗…」
说不后悔是骗人的,但在当时的情况下,即可除了这样做以外别无他法。
(虽然是个相当赔本的买卖…但没辙啊。与其让她知道真相,还不如让她讨厌我…)
这么想着,杰克轻轻耸了耸肩。
「哈啊…我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多愁善感的人了呢?真是的,太不像我了…)
他自己也对自己的言行感到无奈,同时又像想起了什么一般,望着已经变成冰块,失(•)去(•)了(•)头(•)部(•)的(•)尸(•)体(•)。
是杰罗姆。
(这是你的自作自受,杰罗姆。直到最后,你都太不了解琉卡翁和路西法了…)
杰罗姆下达了用光线枪射击头部的命令,而琉卡翁照做了。她把枪口塞进自己的口中,把枪口对准上颚,扣下了扳机。
光线确实向着琉卡翁的头部发射了出去…。但是,实际上亲身体会到那超高温的报复的人,是杰罗姆.
杰克看到了杰罗姆的头部一瞬间蒸发的样子…。杰罗姆承受了本该由琉卡翁承受的命运。
至于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逆转,杰克实际上并不清楚。但是,这样的推理是可以成立的。
众所周知,琉卡翁的头部,也就是路西法的头部,使用了水晶骷髅。而且众所周知,水晶能让光通过,起到棱镜的作用。再加上琉卡翁使用的枪是光线枪,也就是发(•)射(•)出(•)带(•)有(•)热(•)量(•)的(•)光(•)的(•)枪(•)。发射出去的光线,会在水晶骷髅内部发生各种各样的折射、扭曲、扩大、缩小、反射,然后再向外部发射出去。
也有研究文献对此进行了证明。当然,这些都出自活在旧时代的学者之手。根据这些记载,在水晶骷髅的基底部、脑的空洞的中央,以及双眼的眼窝后方,有一系列的棱镜和透镜的雕刻,骷髅的颧弓似乎起到了光的通路的作用。其结果就是,当(•)激(•)光(•)等(•)光(•)线(•) 从(•)下(•)方(•)照(•)射(•)水(•)晶(•)骷(•)髅(•)时(•),偏(•)折(•)的(•)光(•)就(•)会(•)传(•)递(•)到(•)眼(•)窝(•)。
当然,杰克并不知道这种事情。只是,他知道应该是水晶骷髅发挥了什么作用,除此之外就不清楚了。
不管怎样,琉卡翁活了下来,杰罗姆死了。
杰克将视线从已经变成冰雕的无头尸体上移开,朝琉卡翁跑去的反方向走去。
为了结束这一切。
杰克前往了奥利安的所在。
四
奥利安。
为什么,这个杀戮兵器(g e n o c i d e w e a p o n)会被冠上在冬日南方美丽闪耀的星座之名呢,杰克当然不知道,恐怕杰罗姆也不知道吧。
[译注:奥利安,即orion,为「猎户座」之意。]
关于这个名字的由来,只能询问其制造者。但可以做出这样的猜想。
奥利安这个名字,大概是出自起源于印度的占星术,密教中的宿曜教吧。在这个体系中,全天空的星座被分为二十八星宿,而奥利安是其中有着恶害·残暴性格的参宿,与罗睺等岁杀神一同,以凶星的身份被人畏惧。
据说,一旦参宿显现,就会给地上带来数千年一次的大灾害。灾害的形式多种多样,有战乱,也有人心的荒废。也可能是地震、寒流、干旱等天灾。
人类创造的岁(奥)杀(利)神(安),拥有司管其中的天灾的能力。也就是,所谓的天气控制武器(w e a t h e r c o n t r o l l e r)。而且它大概不是单纯地发出热波或者冷波,而是达到了能够操纵基本粒子的等级。
无论什么物质,都是由分子这种原子的集合体组成的,而原子由原子核和电子构成。
如果电子的运动活跃,温度就会上升,反之如果电子的运动迟钝,温度就会下降。
而奥利安能干扰电子的活动。
奥利安从数百年的沉睡中苏醒,而世界之所以如今还幸运地安然无恙,是因为其力量的有效范围只局限于局部地区。仅此而已。而且,这也是由于奥利安尚未完全完成。
如果是几个世界前的科学能力则另当别论,但这些知识在战乱中已经全部失落,科学文明也除了一部分地区之外都在走向衰退,以现在的科学是不可能做到完成它的吧。
话虽如此,奥利安是超级武器的事实也没有改变。唯一的不足之处在于,它无法有效转换其主动力炉的力量。而由于担任奥利安控制中枢的大脑,以及主动力炉都在原封不动地使用发掘出来的东西,所以它完全是有可能引出原本的力量的。
只需要…
只需要,安装完整的能量转换装置…。
灾厄造访了城市。
它是以黑色杀戮者的姿态出现的。
声音和光在城市中疾驰,它就像是影子一般闪过,剩下的,就是被破坏殆尽的瓦砾堆。
根据后来的调查,当时的损失如下所示,十分严重。
即死亡183人,重伤72人,轻伤66人,失踪34人。
从发生在一个城市的损害来看,这个数字相当于发生了内乱。而且,造成这些的只有一人,或者说一只。
魔虫。
这就是,杀戮者(g e n o c i d e r)的真面目。
在被害者一览表中,反对杰罗姆对巴洛斯城的统治的集团「肃清派」的人也在其中。
他们是在一家廉价旅馆聚会时被害的。
根据潜入新巴别塔的工作员的情报,他们知道了杰罗姆似乎想要把一个诺玛尔女人据为己有,想要绑架她、诱拐她,结果遭遇了凄惨的失败。即使如此,他们仍不思悔改,再次派遣出去的小队也遭到了悲惨的结局。
由于袭击计划屡次失败,他们意志消沉。就在他们讨论今后对策的时候,遭遇了灾难。
直到最后的最后,他们都没有得到回报。
五
城市从声音和光中得以解放,已经是2350露娜之后,再过不到10露娜就要到第二天的时候了。暴风雨过后的街上,有一个影子在奔驰。
是柯比。
不知道是因为体力超出了极限,还是因为心中满是担忧,他的脸颊就像是被勺子之类的东西挖掉了一块一样,凹陷下去。
而柯比停下脚步之时,他已经来到了变成瓦砾堆的,曾经是家的地方的前方,看到一个少年和一个壮年男子正在那里挖掘。
柯比认识这两个人。少年的名字叫马尔。壮年叫肯。两人分别是琳娜的弟弟和父亲。
柯比全身的体毛如字面意义般竖了起来。他感受到了即使他自己死去都不会感觉到的恐惧。下一个瞬间,他开始以比之前更加猛烈的速度奔跑,前往两人的所在地…。
什么…。他们在(•)挖(•)什(•)么(•)…。什(•)么(•)被(•)埋(•)住(•)了(•)…。
想都不用想。马尔和肯注意到接近的柯比,回过头来。只要看到两人的脸,什(•)么(•)被(•)埋(•)住(•)了(•),以及他(•)们(•)想(•)挖(•)出(•)什(•)么(•),就一目了然。
哭得乱七八糟的马尔说道。
「哥哥…。姐姐她…」
虽然不知道称不称得上幸运,但灾难发生之时,在家里的似乎只有琳娜一人。肯去参加附近的集会,马尔也跟着去了。所以两人得救了。
柯比和琳娜在『巴戎多』分别之时,时间刚过2130露娜。从那之后,已经过去了230露娜,琳娜确实该在家中。
「我…看到了。」
马尔抽泣着说。在这期间,他的手也在不停地挖着瓦砾,指尖渗出鲜血。
「我比爸爸先回家了,所以到家的时候比他早了10露娜左右。那时候我看见了!我也不太清楚那是什么,只知道一个非常大的东西,非常恶心,像怪兽一样毁了这个家…」
柯比默默地听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没有力气再说些什么了。在柯比体内,某种非常重要的、巨大的东西正在崩溃,而他正在为了不让它崩溃而竭尽全力。
「房子塌下来的时候,我从里面…听到了…」
柯比正在挖掘瓦砾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我听到了姐姐的…叫声…。姐姐在喊…「救命」…。还喊了哥哥的名字…」
「琳娜…」
肯看了看低声呢喃的柯比的手边,「噢」地发出呻吟。
在货架和货架互相重叠,偶然形成的空间中,琳娜像胎儿一般蜷缩身体,躺在那里。
三人齐心协力,在10露娜之后把琳娜救了出来,接着在20露娜之后将她送往了综合医院。
幸运的是,琳娜的伤没有预想中严重,也没有发生脑电波紊乱。只是左腿骨折,暂时不得不住院生活而已。
柯比把在床上睡着的琳娜交给两人,悄悄离开了医院。
「不可原谅…」
伴随着一字一顿的诅咒话语,柯比愤怒燃烧着的眼睛望向了新巴别塔。他从未心怀如此憎恨的感情。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奥利安!」
柯比刚刚说的是「奥利安」。那么,他是知道新巴别塔的统治者并非杰罗姆,而是奥利安吗?
「我要你赔偿我。你违背了和我的约定。那我现在也要离开你的支配。不,我要向你揭起反旗,奥利安!」
一个浑身散发愤怒气息的瘦长身影开始向新巴别塔迈步。就好像将体内的憎恨之气凝练起来一般,他的每一个动作中都充满了意志和力量。他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到达了疾驰的时候,愤怒的气融化、迸射在月亮散发的银色光芒中,散放出世间美丽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