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潜伏之物

男人们肯定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知道的时候,就是死的时候,其中也有人即使死了也依然不明白吧。

当活下来的男人门终于察觉到异样时,同伴的数量已经减少了一半以上。

呼,呼。

当某种狂暴的野兽发出灼热吐息般的声音时,男人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表情。那感情名为恐惧。他们大概知道自己正在被某种极其危险的存在袭击吧。直到刚才为止的完美的体态,呼吸,以及协调的配合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他们因迫近眼前的恐惧而汗流浃背,「哈啊哈啊」地喘着粗气,呼吸变得紊乱。

他们不明白,袭击自己的人在哪里?那家伙长什么样子?同伴是怎么被杀死的?

而琉卡翁明白。那家伙的样子,身形,大小,位置,攻击方法,她完全明白了。

(那是,什么?)

琉卡翁对此抱有的感想,就只有这个。

他很巨大。男人们中虽然有一个将近三米高的巨人,但那家伙比这个男人还要大上两圈。他的身体各处长出触角状、好似纤毛的东西,纤毛本身就像是独立的生物一般蠕动,飞舞,盘旋,钻进他身体的其他部分,又从其他地方生出,令人毛骨悚然。纤毛中包裹着成分不明的粘液,始终黏糊糊地发着光,更是增添一层惊悚。但是,虽然有这种触毛之类的东西潜入或生出,但那家伙的体表看起来却像是由坚硬的甲壳质构成的。

像腮一样的呼吸器官像是蛇腹一样层层叠叠地蠕动着,头部伸出两根看起来相对柔软的触角。他的双手和双脚每个部分的粗细和大小都不相同,扭曲,弯折,起伏着。他的左右各有三根手指,每一根都粗壮又结实,前端还长着锐利的爪子,仿佛其存在目的就是为了煽动恐惧一般。

虽然琉卡翁至今为止见识过很多奇怪的东西,但这家伙的怪诞程度甚至到了偏执的地步,堪称史无前例。虽然琉卡翁完全不知道他的体内植入了什么样的遗传基因,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进化被扭曲到极致,一个劲儿地朝着怪物的方向发展。而且,他全身散发出即使是现在也能清晰感觉到的瘴气般的气息。那和奇拉姆身上附着的「气」的残渣非常相似。

琉卡翁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呆呆地观察。而这个行为,也因她被某人拍了拍肩膀而结束了。她回头看去,奇拉姆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边。

「那么,我们走吧。」

被这么一说,琉卡翁才发现四周不知何时恢复了寂静。刚才还围绕在周围的恐惧,悲伤,愤怒,无情,怨恨,恶意的情感漩涡,已经以浓厚的血腥味为纪念碑,消失了。

对着没有回应的琉卡翁,奇拉姆再次说了一遍,开始向前迈步。

琉卡翁稍微和奇拉姆拉开了一点距离,跟在他的身后,不过,她的目光并没有看向奇拉姆的后背,而是看向高耸入云的巨大的塔。她的眼睛中充满了厌恶。

当瘴气被夜晚的大气吸收,变得相当稀薄之时,一个瘦削的身影不知从何处现身,走进了惨剧的现场。影子踏入血腥味尚未消散的地点,走近变成沾血肉块的男人们的尸骸,瞥了一眼,又朝奇拉姆和琉卡翁离去的方向看去,然后视线再度回到尸体上。

「这可真是…太惊人了。」

那苦涩的低语,是个年轻男性的声音。

暂且躲在云层后面的月亮露出脸来,向地上投射出朦胧的光芒。那张被月光照亮的脸的主人,正是刚才在咖啡店『巴戎多』坐着的青年,柯比。

『脑电波无异常。』

『心电图呢?』

『无异常。』

『人工心肺无异常。』

『确认到各关节有超负荷痕迹。』

『发现记忆巢。』

『投放内因性阿片物质(e n k e p h a l i n)。』

『脑内受体(r e c e p t o r)无异常。』

『神经纤维的电流效率如何?』

『已经到极限了。』

杰克觉得脑袋异常沉重。总觉得外面在吵吵嚷嚷地说些什么,但他并不在意。

(我睡着了吗?)

还是说,自己至今为止一直在睡觉,现在才刚刚醒来呢?可是自己的身体却动不了。

(果然是梦吗?)

梦境中,现实的声音依旧传来。

『确认到无髓神经出现变化。』

『是多巴胺能神经吗?』

『怎么了?』

『发现去甲肾上腺素能神经通路更加活跃。』

『内侧前脑束也发现异常。』

『下丘脑有被动过的痕迹。』

『信息类电信号的侵入和预想不符。』

『在内测前脑束的电极中通入电流。』

『已通入。』

杰克的身体中充满了难以用语言形容的舒适感。不,自从他成为改造人类(c y b o r g)之后,这些神经系统就应该都被摘除了,所以,那或许是幻想。

『发现副肾皮质激素分泌。』

『发现促黑素细胞激素分泌。』

『电信号已侵入。』

『好。』

杰克不知道有什么「好」的。但是,恐惧突然涌入他的头脑。可能是什么人,也可能是什么物体,总之,他感觉到有一种不明正体的东西侵入了自己体内。

这是,什么!?

恐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竟然穿着鞋踩进别人的脑袋里!!)

『神经电信号已侵入下丘脑、内侧前脑束、大脑边缘系统、大脑新皮质系统。』

『要醒来了!!』

『不行,注入脑内因子(e n k e p h a l i n)!』

『危险。恐怕会发生精神异常。』

『无妨!!』

杰克只醒来了几秒钟,眼前就立刻又被黑暗包围。尽管如此,他的意识还是处于清醒状态,即使是使用脑电图检查,大概也会认为他进入了睡眠状态吧。现在,别说在杰克身边蠢动的家伙了,就连杰克本人都不知道,现在的他正在修禅,也就是处于冥想的状态。

无论如何,这对杰克来说肯定是件好事,让他万幸地可以观察现在的情况。

他的身体被大小不一的银色圆筒包围,从圆筒中伸出来的几根电线连接着他的身体的各个部位,尤其是头部。杰克的双手双脚被金属圈固定,就像是被钉在十字架上一样。

杰克的周围堆满了各种机械,前方几米开外的墙面上,可以俯视杰克的位置,嵌入了一块玻璃。在长约7米,宽约3米的玻璃对面,几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在做些什么。其中有一个人以特别蛮横的态度看着杰克。

(这不是杰罗姆吗?)

『杰克·安塔斯。回答我。』

「是。」

脑中突然传来的声音已经让杰克吓了一跳,而更让他惊愕的是,自己竟然做出了与自己的意志无关的回答。于是,直到这时,杰克才终于明白自己周围的机械是做什么用途的。

(摆弄人脑的机器吗。)

原本应该是用来精神改造(l o b o t o m y)或者精神操作(M i d C o n t r o l)的吧。

『我现在要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回答。』

「是。」

看来这次是用于让他自白了。

(不过,要问我什么?)

杰克不明白。对于这逐渐变得奇怪起来的发展,杰克也乐在其中。

『那么,第一个问题。你们两人是为了什么目的来到这个城市的?』

「这个…」

“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杰克故意没有让这样的回答说出口。

『怎么了?』

「……」

看来是没关系了。如果杰克什么都不做,自己似乎会回答问题,但如果有所意识,似乎也可以做到不回答。

杰克挣脱了意识的枷锁。

「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虽然破坏这里再逃出去也可以,但总之,杰克决定陪对方玩玩这个问答。无论对方有什么目的,杰克对在那(•)个(•)房(•)间(•)里看到的那(•)个(•)东西很感兴趣。

(反正回答不出来的问题也可以不回答,这里就先老老实实地观察他们的反应吧。)

杰罗姆的脸上一瞬间浮现怀疑的表情,但马上就恢复了原状。

『继续提问。』

「是。」

『你是在哪里遇到路西法的?』

「……」

杰克并不是不想回答,只是单纯的无法回答。

(路西法…?说起来,那个怪物也这么说过…)

『换个问题吧。那个女孩,琉卡翁,你是在哪里和她相遇的?』

「大约四个月前…在边境的村庄,雷塞尔。」

杰克一边回答,一边思考杰罗姆这句话的意义。

(路西法…?琉卡翁…她就是路西法…吗?但是,路西法,是什么…?)

『你为什么要和路西…要和琉卡翁一起行动?』

「因为我没法对她置之不理。」

『对她置之不理…?』

「对。」

是啊,杰克想。琉卡翁虽然是诺玛尔,但明显拥有不同于一般人类的力量。她那已经和成年人无异的肢体,有着让见者足以叹为观止的美貌,让杰克对她产生了只要自己的身体还未毁灭,就会一直保护着她的感情。这个带着几分危险,开朗,宛如幼儿般天真无邪,却又带着几分寂寞影子的少女,激起了他无法用言语明说的保护欲。

可以说,那个时候,他才第一次懂得了何为「相信别人」。对杰克而言,除了自己之外,周围的人都是不可信任的存在,都是敌人。他完全丧失了成为改造人类(c y b o r g)之前的记忆,以及还是血肉之躯时期的记忆。自己真正的名字,是什么样的人,全都被浓厚的雾之障壁封锁了。

所谓的特殊作业用为改造人类(c y b o r g),是在神历尚未开始的过去,在被称为公历的年代中,主要以重刑犯为对象实施的改造。大部分改造人类都被送到无法用机器人代替的严酷工作现场了。但是,在充满超高温和高压亚硫酸气体的条件下,再加上人体对机械的排斥反应等原因,他们长则三四个月,短则一个月就死了。这个政策是为了有效利用在公元二〇〇〇年左右发生的能源危机,以及某(•)种(•)异(•)常(•)现(•)象(•)的共同影像下而激增的犯罪者。与其把罪犯逮捕起来让他们吃白饭,还不如让他们参与国家事业,虽然有人这么说,但实际上,就像那个某(•)种(•)异(•)常(•)现(•)象(•)是什么一样,其原因没有定论。但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他们就是被国家当作「免费且可以替换的一次性劳动力」了。

在有着这种因缘的人中,杰克可以说有着稀有的运气和生命力。在成为机械身躯后,杰克第一次恢复意识是在黑暗中,进行挖洞,挖掘铁、镍、铜、锡等矿石的工作。虽然他的身体不需要睡觉,但还是被迫工作。在昏沉的黑暗中,时间感失去了意义,杰克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过了多少年。不,也许是几十年吧,不知不觉间,他就不知道自己已经工作了多长时间了。然后有一天,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故吧。洞穴里发生了地震,发生了塌方,隧道的九成被埋在地底,杰克自己也被活埋在地下。

(那时,我已经做好了死的心理准备…)

尽管如此,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关闭了全身的各个机能,只让用于大脑存活的能量供给自动化,进入了所谓的冬眠状态。

(然后,我真的在九死中得到了一生。)

那简直就是奇迹。在进入冬眠状态不知经过了多少年后,在那个命运之日,埋着杰克的地方的下部地基崩塌了,他的身体掉进了一个不知何时建造的长长隧道中。被这个冲击惊醒的杰克,沿着隧道不断向上爬,终于回到了地面。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后来想想,那条隧道好像是食尸兽挖掘的。即便如此,食尸兽在杰克被埋的正下方,而且在足以用杰克的体重引起坍塌的位置通过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他有着无比的强运。

(从那以后,我就通过做一些非法的工作和类似保镖的工作来维持生活…)

对背负着那样的过去,一直从事危险工作的他来说,可以说,相信别人就意味着死亡。

(那姑娘是第一个能让我敞开心扉的人…)

对杰克而言,琉卡翁就是一切,是自己的存在理由(R a i s o n d' ê t r e)。他为自己定下了这样的规矩:凡是想要害她的人,无论是谁都要排除。然后现在,有一个人对琉卡翁抱有非同寻常的关心,而且那个人似乎比自己更了解她。而且,那个人似乎还想要更进一步地了解琉卡翁的某些方面。

(无论如何,都让我很不愉快。)

是啊,杰克如此评价。

杰罗姆再次提出问题。

『把你知道的关于琉卡翁的事情,尽可能具体地说出来。我一说「开始」,你就开始说。明白了吗?』

「是。」

杰克能听到杰罗姆对周围穿白大褂的男人们下达了什么命令。

『把他的记忆巢和路西法的数据库直接连接起来。在他说话的同时输入情报。要是有不说出来的部分可不行啊。』

杰克瞬间吓了一跳,不过似乎只是单纯的小心谨慎,他稍微松了口气。

『那么杰克,回答我。不要隐瞒你所知道的关于琉卡翁的一切。诚实地说出真相。开始!』

「是。」

(我确实很诚实。不过我不觉得有多大的参考价值…?)

下一个瞬间,大量的记忆如同雪崩般涌入杰克的头中。然后杰克知道了。同时大声说了起来。

「一个大事件的开端,无论是在哪个世界,哪个时代,或许都是在进行到相当的地步之后才为人所知。即使是现在正在进行的——」

一瞬间,杰罗姆他们一脸听不懂杰克在说什么的表情,但随着杰克开始一个接一个无休止地编织起话语,他们的眼睛惊愕地睁大。

「——是谁提出来的呢。被称为『自灭综合征(S e l f·D e s t r u c t i v e·S y n d r o m e)』的…。七月是炎热的季节,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

对于总是保持优雅姿态的杰罗姆而言,这种惊慌失措的样子简直滑稽可笑。杰克完全没有在意他,继续说着。

「——目的地是我的老师,阿尔伯特·利弗尔姆·霍恩海姆教授的私人研究所。我是被教授邀请来的,但并不知道——」

『住口,住口!给他的无髓神经发送电信号,分泌血清素,切断与数据库的接触!』

如今,杰罗姆的声音接近悲鸣。他完全陷入了迷(•)惘(•)。与之相对,杰克的声音更加通透。

「——的孙女,和我已经有了六年的交情,经常『哥哥,哥哥』地叫我,对我很是仰慕。」

琉卡翁进入新巴别塔后,盘踞在塔内的黑暗似乎一瞬间浓厚了好几倍。刚才还洒满阳光的回廊变得昏暗,四周充满了让人误以为是瘴气的恶意之念。显然,琉卡翁是个不速之客。所有的恶意之念都有指向性地向她逼近。

“路西法。”

“是路西法。”

“毁灭吧!”

“毁灭吧!”

“快毁灭!”

“被毁灭吧!”

“路西法。”

“路西法啊。”

不成话语的话语——也可以说是纯粹恶意的气息向琉卡翁聚集,然后消失。普通人若是承受这种恶意,不是发疯就会变成废人。而琉卡翁在这种情况下也毫不在意,好奇地东张西望,打量四周,同时十分自然地前进,可见她不是一般人。不过,那只是外表看上去是这样而已,实际上她满怀厌恶感。她并不是害怕或不舒服,而是和这个地方波长不合。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也是一样的,有的人第一次见面就情投意合,也有人第一次见面就不共戴天,互相仇视。道理是一样的。

但是,这种恶意的源头恐怕是这座塔的支配者,而且,这种压倒性的怨念甚至有些异常。而且,从「气」的性质来看,派奇拉姆把她带到这里来的,似乎也是同一个人。把自己厌恶的人拉到自己怀中,对方的心境究竟是怎样的呢?

(果然…不会有多么愉快吧。)

琉卡翁似乎也多少能理解对方的心情。那是因为她自己虽然厌恶这个放出瘴气的存在,但在心中某处也有想要见见那家伙的愿望。

想见面的愿望和不想见面的心情。在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想法的对抗中,琉卡翁听到了没有抑扬顿挫,只是单纯罗列词句的声音。

「到了。」

琉卡翁吓了一跳,眼前不知何时耸立着一扇巨大的铁门,奇拉姆就站在门的一旁。

琉卡翁目不转睛地盯着铁门。门上布满了红锈,刻着大小不一的无数伤痕,传来异样的压迫感,让人担心进到里面后是否就再也见不到太阳了。

「杰克在这里面吗?」

这句话连琉卡翁自己都不相信。应该说是不出所料吧,她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不,杰克大人在别的地方。」

「那为什么?」

「请您在这个房间里稍候。」

「是谁说的?」

「是我的主人,杰罗姆·范登伯克大人。」

「那个人找我有什么事?」

「这个嘛…我只是被吩咐带您到这里而已…」

琉卡翁觉得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轻轻叹了口气,说着「我知道了」,把手伸向门。

“不!不!不!不!不!不!”

突然间,强烈的否定意识在琉卡翁的脑海中回荡。

“不要进去!不要进去!不要进去!”

“危险!危险!危险!”

“不!不!不!不!”

这种强烈的意识集合,让她就像是在现实中被打了一巴掌一样大受冲击。琉卡翁心中的某个地方,正在对这扇门对面的空间诉说着危险。这或许可以说是动物的本能吧。

琉卡翁无视了警告,双手搭在门上,用力推开。

铁门异常流畅地向左右分开。

里面一片漆黑。

琉卡翁向黑暗中踏出一步。

脚上没有传回地板的触感,她的身体被黑暗覆盖。

等她回过神来,自己的意识也被黑暗涂黑了。

门不知何时关上了。

轻轻的,蜂鸣器的电子音响起。得知奇拉姆归来之时,杰罗姆·范登伯克正一脸疲惫地倾斜酒杯。对于总是泰然自若、维持优雅姿势的他而言,这简直可以说是惊天动地的异变。不过,他这种沉浸在这种忧郁之中的姿态,也可以说是登峰造极…

当杰罗姆把第七杯烈酒灌进喉咙时,奇拉姆终于来了。

「我把琉卡翁大人带到那个房间去了。」

面对这个说话时不加任何修饰,只是淡淡地叙述真实的亲信,杰罗姆第一次感到了厌恶。不过,他的自矜不允许他将这份厌恶说出口,甚至不能体现在脸上。他只是说了句「辛苦了」,再次斟满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他侧目瞥了一眼奇拉姆,说,

「还有什么事吗?」

「是…肃清派的人好像开始呈现不稳定的动向。在路上耽误了我们了不少时间。」

「哼…然后呢?」

「所有人都处理掉了。」

「你用了那(•)个(•)吗?」

「是的。真的很可怕。」

奇拉姆用一点也不觉得可怕的语气回答。有时候,杰罗姆很想看看这个男人慌乱的样子。当然,如果奇拉姆是那种轻易就会乱了阵脚的人,杰罗姆就不会把他收为亲信了…。

自己好像变得爱发牢骚了啊,杰罗姆心想。

「奇拉姆。」

「是…」

杰罗姆自知自己的声音很疲惫,说道。

「你觉得,路西法真的会成为我的东西吗…?」

奇拉姆罕见地词穷了,杰罗姆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我越来越不明白了啊。确实,现在我想要路西法的想法也没有改变,奥(•)利(•)安(•)把路西法介绍给我也是事实。但是,今天的奥利安和平日有所不同。杀气,怨恨和杀戮的冲动。所有的这些都是针对路西法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房间里的温度好像下降了好几度,但杰罗姆没有在意。

「我是这么想的…。说不定,奥利安打算毁灭路西法…。不是我利用了奥利安,而是奥利安要利用我,把路西法…」

说到这里,杰罗姆猛地抬起头来。

房间里的温度的下降如今已经清晰地表现出来。呼出的气息是白色的烟雾,在女神像镇坐的小小喷泉中,化为飞沫飞溅的水散发着薄冰的光辉。丝绸织成的蕾丝窗帘因急剧下降的温度而沾上水滴,又重又湿,甚至结成了块。

但是,杰罗姆的目光反而转向了奇拉姆。那不是他所熟知的亲信,而是另一个存在。虽然他的外表和形态是奇拉姆,但感觉有什么其他的存在混了进去。

「杰罗姆大人…」

有着奇拉姆的面庞的人说。

「在此之上,您还想要什么?名誉,权力,力量,金钱,美女,这个世上可以被称为荣华富贵的东西,几乎全部都归您所有。在此之上,您还在寻求什么呢?」

面对奇拉姆沉重,庄严,充满威严的话语,杰罗姆以挑衅的口吻说道。

「永恒的生命!!」

房间里充满了紧张感。

「那就是您的愿望吗。只要得到路西法,它就会实现吗?」

「会!!」

杰罗姆的声音充满自信。

「我想要一切伟大的知识和伟大的荣耀。为此,我需要路西法。不,我需要藏在她身体内的,伟大秘宝!!」

杰罗姆的语气已经不再像方才那般彬彬有礼,而是变成了一个居高临下,为了满足自己的权力欲望而不惜做出任何牺牲的冷漠独裁者。或许这才是真实的他,至今为止的态度只是单纯的摆摆样子也说不定吧。

「每个人的身中都有各自不同的容器,每个人都有着和这个容器相匹配的使命。那个容器的大小,从这片大地上的人们出生到回归灵魂本源为止都不会改变,不可动摇。因为那是上天所定下的,绝对不变的既定事项。

而我,则是根据上天的意志在地上构筑理想乡。为了统合这个世界,我将作为真正的救世主(M e s s i a h)显现于地上!!」

房间的低温化进程明显加速,现在甚至开始散发出瘴气般的气息。但是,杰罗姆就像是着了魔一般兴奋地沉醉于编织自己的语言中。昂首站立,用夸张的动作和手势恍惚地讲述着自己的神性的他是不会注意到那种事情的。

「我被选为建造这座巴洛斯城的「七人委员会」中的一人,你以为这是偶然吗?把它——把「奥利安」从为了检查地基地质和基础工程而挖出的洞穴中挖出来难道是偶然吗?为什么奥利安能起死回生?为什么它偏(•)偏(•)将如此强大的能力借给了我?我发现了路西法的情报,而且路西法本人也来到了这个城市,亲自来到我身边。这个事实你怎么解释?

这是偶然吗?

不!绝对不是!

这些只能是上天的考量,是神明的引导。因为我是天、地、神都认可,得到祝福的存在,是被选中的人。我君临这片大地,帮助不知道自己应该前进的道路和应该完成的使命、愚蠢而悲哀、只能一边祈祷一边等待引导的、无能而下贱的人们。我要提示、引导他们走上应该前进的道路,这就是我从上天那里接受的使命。

因此我必须活得更久更久。知道得更多更多。我要知道的东西太多,可被分配的生命却太短。

路西法出现在这座城市,正是上天对我表示的好意,是大宇宙意志。有了路西法,我将不再是生命有限的矮小存在,我将成为永远在人们头顶闪耀光辉的伟大存在。我不能允许后退和停滞。我所拥有的只有前进。这是上天的旨意,是我的使命,是我的存在理由。

那些宣扬无聊的「尊重生命」和“人道主义(H u m a n i s m)”、对世界本质的万分之一都不知道的返祖者,又能懂什么呢。肃清派?要对我降下天诛?一群愚蠢的蠢蛋!天诛只会向那些家伙降下。因为我的所作所为就是上天的意志。只要妨碍我,就是逆天而行。

我要做。不,是非做不可。我一定会把路西法弄到手中。凡是想要阻止我的人,无论是谁我都会加以排除。即使我不动手,上天也不会允许。

因为我是救世主。一定是这样的。我不会让人妨碍我。不,是没人能妨碍我。即使那是我的恩人,即使它是「奥利安」!!」

在这个空间里,排斥一切生命体的怨念的能量正在卷起漩涡,弥漫着污秽的瘴气。世人常说的称为恶意的意志,憎恶,愤怒,极度,怨恨,轻蔑等所有黑暗的念头,在这里都具有了物理上的压力。

这里没有一片清净之处,空气中的每一粒粒子,都连原子核的最深部都被污染、腐化。在这片足以让人这么想的阴暗而潮湿的空间中,人只要一踏进去就可能会发狂,如果吸入瘴气,肉体就会散发腐臭,腐烂,灵魂则会荒芜,不得不永远品味地狱之苦。

在这个无论什么生命体都不可能活过三十露娜的空间里,有着某种巨大的存在。它仅仅存在于那里就污染了空间,是将世界改造为丑恶之物的,某种凶恶存在…

它(•)的思绪动摇着没有听众的肮脏空间,那是黏黏糊糊的,仿佛拉起了丝的思念。

“呵…呵…呵呵。就算…是…奥利…安…吗”

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位于这里的它(•),同时听到了其他房间中杰罗姆和奇拉姆的对话。黑暗中传来极度虚无和非生物的嘲笑。如果说存在恶魔的嘲笑的话,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那…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杰…罗姆。没…错,不会…太久的…呵…呵呵”

没有什么比一时的狂热冷却之后更令人不快的事了。痛苦的思绪就像是蜘蛛网一样黏在杰罗姆喉咙上,一种莫名坐立不安的感觉困扰着他。越是因狂热而兴奋,与之成比例的,头脑冷静下来后的感受就格外恶劣。从自己的狂信盲信中回过神来的杰罗姆,正是陷入了这样的状态。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兴奋,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像在公开演讲一样热情高涨地罗列语言,喋喋不休,就像醉汉一般陶醉于自己编织的话语。他自己没有意识到的,甚至努力隐藏起来的信念——因可以说是近乎狂信的自我膨胀和自负而膨胀起来的私欲——在错综复杂的自我满足下形成的选民意识之类的东西,就像在宿醉后无止境地从腹中吐出的污物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喷涌而出,令他无法忍受。洋洋得意地说个不停的时候,杰罗姆倒还不怎么在意,但一旦恢复冷静,开始思考自己所说的话语,他就会陷入一种想要大声叫喊的自我厌恶和羞耻之中,被它们攻击到几乎人生无望的地步。他被想要挠遍全身的同时在地板上乱滚的冲动驱使,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下这股冲动。

杰罗姆要求自己一直保持优雅的举止,也可以说只,有不断地这样做,他才能保持自我。因为杰罗姆按照伟大之神的意志,被赋予了在地上构筑乐园,并登上其王座的使命。

神是拥有至高力量的存在,同时也应该是美的代名词。神的美是天上之物,必须同这个聚集着庸俗人类的世界的美划清界限,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能感到惊叹与畏惧,有着不敢让人随便靠近或搭话的威严,不能露出哪怕一丝的俗气和难看。因此,接受至高神的旨意,成为地上的「王中之王」,又作为救世主得到肉体的杰罗姆,当然也必须是美丽的。不仅仅是姿态,他的所有的动作,站姿,举止中都必须极其自然地表现出美丽和优雅。

难看,丑陋就是罪恶,是违背神的意志的存在。到目前为止,杰罗姆自己的行动自不必多说,他对自己周围的亲信们也严格发挥着这种信念。而且,也取得了相应的效果。

(那又如何。今天的我…。态度太不检点了,我被自己的感情牵着鼻子走,做出了大声喊叫的愚蠢行径…)

这只能说是「着魔」了吧。杰罗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那种脱离理性的框(•)架(•)、脱离常轨的行为。简(•)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想到这里,他感到背脊上仿佛被冰柱刺穿一般,窜过一阵寒意。

有人在看着自己。他被这种感觉抓住了。不知哪里,有个窥视孔或摄像机之类的东西,一个不知是谁的存在正在监视自己刚才开始的疯狂和丑态。他的心中涌起这样一种无来由的怀疑。

不可能,他摇着头,试图消除脑海中涌起的疑神疑鬼,但没有什么效果。相反,越是否定,那个疑惑就越是接近确信。就像希腊神话中的许德拉被砍下一颗头后,伤口就会长出两颗头一样。

如今,杰罗姆的疑神疑鬼已经膨胀得十分巨大,拥有数百颗头的许德拉不断吐出猜疑心、强迫观念、被害妄想的毒烟,腐蚀着杰罗姆的正常思考能力。

(我该怎么办…。谁能告诉我。)

黑暗。唯有黑暗。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四周被黑暗一种颜色涂满。她所知道的,仅此而已。

她想要看些什么,却做不到。因为看东西这个行为,首先要有光。光照射到物体上,反射光被眼角膜捕捉,通过虹膜的调整,映照在视网膜上之后,才会被大脑认知为影像。在这个完全没有光的空间里,就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到。

她想要听些什么,却做不到。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响。

即使活动手脚,也没有任何可以触及的东西,即使伸长意识的触手,也只能发现无限宽广而深邃的空间。不仅如此,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朝上还是朝下。没有办法分辨上下左右,这里也不存在任何标志。对于把人逼疯而言,这是绝佳的条件。

人无法忍受被置于完全无感觉的状况之中。因为,任何一个人的思考中都会涌现出疯狂,让人发狂,最终死去。没有例外。只有早和晚的区别。这也是洗脑的有效方法。在人即将发狂的,自我崩溃的时刻,向他灌注某种信念。这样的信念会像墨水被吸墨纸吸收一样浸入大脑,等同于让他的思想染上墨水的颜色。对被洗脑的人来说,这个思想就成为了他的世界,成为了他自己的信念,成为了他的存在理由。

对普通人进行洗脑的滑,这样做比使用机器或者药物更简单,也不会耗费很多金钱,更重要的是,效果绝佳。甚至可以说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不过,那是普通人的情况。而现在被这么做的人,显然并不普通。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封闭空间…”

明明只有一个人,却有两种不同的思念交错在一起,进行着对话。既不同于双重人格,也不同于演技,就像真的有两个人在交谈一般自然。在旁人看来,她只是陷入了疯狂,但对当事人(?)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异常的事态,而是极为普通的情况。这个问答,令人联想到母亲教导好奇女儿的画面,不可思议又充满温暖。

(封闭空间…?)

“不存在的世界…充满了存在之前的存在的空间。就是,这里。”

(存在之前的存在…)

“这个地方,和一切事物得以诞生、回归的场所相连,但同时,又是封闭的世界…”

(你…是我吗…?)

“我…是你…”

(为什么我会知道这种事呢…?)

“不知道…但是,在我的脑海中,这样的知识堆积如山…。为什么?不,更重要的是,我是谁?”

(你就是我呢。我是,琉卡翁。)

琉卡翁得意洋洋的思念,在数秒间温暖了冰冷的黑暗,随即又被黑暗吞没。

(好暗啊。)

“嗯,是啊…。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个黑暗中的呢…?”

(应该就是刚刚吧…)

“在我看来,好像是从遥远往昔,很久很久以前的太古时代就开始了…”

(很久…以前?)

“我,为了把我的知识传达给世人,出生在非常非常黑暗的海底…我有这种感觉。…在很久很久以前…巨大的争端也以我为中心…。但是,我也感觉好像不是这样…我不明白。”

(你…和我不一样呢…)

“我,就是你。”

(你的…名字是?)

“名字…”

(名字哦。)

“我是…”

(你是…?)

“我是…”

在无止境的对话中,琉卡翁突然觉得有人在偷听两人的对话。好像有什么人,在和自己所在的相同的地方,又好像是完全不同的地方,倾听着自己的对话…

就在这时,一道光芒骤然划破黑暗,射入了琉卡翁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

猛烈的光芒几乎给她带来了物理上的疼痛,但琉卡翁迅速切断了痛觉和视觉神经,所以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金属与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在任何状况,任何精神状态下听到都会令人很难受。心情变得烦躁起来,仿佛大脑中心被尖锐的针「噗呲」一声刺穿的这种独特的心境,无论时代如何变迁,世界如何变化,事物的价值基准如何变化,大概都是永恒不变的。

在伴随着这样的声音打开的门的另一边,站着一个瘦削的影子。杰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慨,只是看着影子,「哟」了一声。由于逆光,他看不清影子的脸,但从对方散发的独特氛围中,杰克似乎已经猜中到了他是谁。

影子是奇拉姆。他微微点了点头,以滑行般的动作进入黑暗的房间。这是一个三米见方的狭小房间,但里面装着一个全高三米,宽至少一米的巨人。在这原本就很憋闷,动不动就会给人以窒息感的状况下,如果再有什么人进入房间,自己肯定会被憋死的——但是,杰克的这个预想大大落空了。

房间不仅没有变得更加憋屈,反而变得宽敞到让人怀疑来人的背后是不是有着什么别的空间。

奇拉姆的动作没有丝毫迟钝,非常流畅,仿佛从地球的引力——重力的束缚中得到了解放一样。完全不知道那动作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简直就像是幽灵一样。)

杰克坐在勉强贴着一面墙壁摆放的硬床上,想着这种事情。说起来,奇拉姆的行动模式和幽灵确实有相似之处。他会从暗处突然出现,本以为他还在远处而稍微移开视线的时间里,他就悄无声息地逼近,不知不觉间来到了自己的背后。这种行动非常多。小时候,他想必很擅长玩捉迷藏吧。

不管怎么说,被奇拉姆这么做的人是无法忍受的。和这个人相熟的人,想必都会养成时常注意自己背后的性格吧。他几乎就是一个背后灵。话虽如此,但看到奇拉姆身体中流露出的虚无波动,以及他浑浊如死鱼般的灰色瞳孔,就不会觉得这只是句玩笑话了,所以很恐怖。

(他该不会是被什么附身了吧。)

不约而同的,虽然时间和地点不同,但杰克和琉卡翁有了相同的感想。当然,当事人之间是互相不知道的。

「看来你吃了不少苦头啊。」

奇拉姆依然用毫无抑扬顿挫的语调率先开口。

「嚯,我可是吃了大苦头啊。这个城市是有什么法律规定,如果被邀请到别人家里,就要被搅弄脑袋吗。」

「倒也没有…」

杰克注意到,奇拉姆的声音中罕见地掺杂了感情,心里「咦」了一声。总之,奇拉姆好像在苦笑。

「但是,我们也给了你相应程度的『回礼』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杰罗姆大人那样生气的样子呢。」

这次轮到杰克耸肩了。

「杰克,你到底做了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被逼着说出了路西法的事。没办法,我就把真正的事情说给他听了。不过,那些都是那家伙原本就已经知道的事情吧。所以他才多少有些没能得到满足。」

说到这里,杰克顿了一下,然后慢慢转为认真的眼神,盯着奇拉姆。

「话说回来,琉卡翁来这座塔了吧?」

他的提问虽然很平静,但其中包含着危险的回响。不仅是血肉做成的右眼,就连左眼的光电子眼中也放出了危险的光芒。

沐浴在愤怒的狮子也会为之颤抖的视线中,奇拉姆泰然自若,依然平静地回答。

「您知道得真清楚。」

就像是被问到「1+1」然后回答「2」一样,他的语气十分轻松。既不是虚张声势,也不是逞强。对这个男人来说,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没有意义吧。说不定,即使自己死期将至,他也会用这样的语气念诵辞世之句。

杰克的身体突然就好像变大了一般。那庞大的身躯缓缓站了起来。

「她在哪?」

「这个嘛…」

杰克释放的,几乎带有物理性压力的「气」正面撞在了奇拉姆的身体上,然后被反弹了回来。

「!!」

杰克的右眼中闪烁着惊讶的光芒.

房间里的温度急剧下降。转眼间,房间里开始落霜。

大概是奇拉姆散发的「气」的作用吧。随着冷气的增加,它与杰克释放的「气」相抗衡的力量也越来越大,现在反而是杰克被压制住了。

或许是受到两种不可见的力的余波影响,狭小房间里的建材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吱声。其中,杰克看到了。原本面无表情的奇拉姆的脸上浮现的表情。

那是笑。

那是哭。

那是诅咒。

那是嘲笑。

“没用的。”

“蠢货。”

“去死吧。”

“已经没事了。”

“去死,去死,去死!”

“救·救·我…”

在包罗各种憎恨的念波中,杰克回应了最后一句话。

「杰罗姆,这才是真正的你吗?」

“救·救…”

像剧毒一般的恶意和瘴气形成漩涡,想要将杰克卷入。

杰克缓缓抬起右臂,手臂前端对准奇拉姆的胸膛。

他因恶意而模糊的眼睛,看向奇拉姆的嘴角。奇拉姆没有出声,只有嘴巴在动。

“杀·了·我…”

杰克闭上了眼睛。而后,低沉的声音久久回响。

房间的一面墙壁开了个大口子。不,不只是房间。从杰克所站的位置,到那个破碎坑洞的连线的延长线上的所有物体都消失了,从远处的洞中可以窥见浮现在夜空中的星星。

杰克将伸长的右臂按在结霜的墙壁上。

「嗞」的一声,霜化成水,散发一阵水雾。总之,似乎能用来冷却右臂。

反复这么做五六次之后,杰克从破碎的大坑来到走廊。走廊里一片漆黑。不知是因为两人方才的争斗,还是杰克使用的技能,所有的电子系统似乎都出现了异常。

对于被改造(T u n e U p)为适合在地下坑洞中工作的杰克而言,所谓的黑暗就跟不存在一样。这时,正在搜索(S c a n)走廊的传感器发现了什么。

“目标识别/生命体…”

“距离/两米…”

“位置/X:0.5;Y:-2.0 …”

背后两米!?

杰克回过头来,一股强烈的力量砸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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