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完美的言行举止

自从诗他们来给我和七濑打工探班以来,时间又忽地过去了两个星期。
「──因此从今天开始,所有社团活动都暂时停止。请大家好好把握时间加紧学习。」
絮絮叨叨地说了老半天的班导,终于用这句话为放学前的班会作结尾。
期中考周马上就要来临。具体来说就在下个星期而已。
凉鸣是普通科的升学高中,因此期中考也是考最常见的九个科目:现代文学、古典文学、世界史、日本史、数学、英语、物理、生物、化学。到了期末考的时候,则是会再加上资讯处理、家政科、保健体育等科目,不过这些科目和这次的期中考没有关系。
这九个科目会平均分成三组,从星期一开始一路考到星期三。也就是说在期中考周期间,只要早上考完试就可以回家去了。因此,当时的我在喜孜孜地回到家里之后,就不知天高地厚地读起了轻小说。
我的脑里回想起当年的记忆。想着「反正时间根本多到用不完,就算读一下轻小说也不会有事」的我,就这么沉浸在轻小说的世界里直到深夜,结果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上阵应试。
因为其他同学也都在说「啊──完蛋了,我完全没有读书啊」、「我也是」之类的话,所以我也安心了起来,结果考试成绩出来只有我一个人不及格的黑历史。虽然这是我人生中最有遭人背叛之感的一次事件,但这也算不上背叛吧,毕竟我没有朋友啊。呵呵呵。
「唔哇~人家不想考试啦。说到底我每一科都搞不懂啊!是每一科喔!」
坐我前面位子的诗不禁哀号了起来。
「你不用这么担心啦,还有一个礼拜的时间啊。」
「我上课根本就没有在听,给我一个礼拜也什么都改变不了啊!」
「这不是什么可以抬头挺胸说出来的事情吧……?」
就在我如此纠正着诗的时候,坐在我后面位子的怜太也忍不住插嘴说道:
「我说诗啊,我们学校的定期测验是真的很难的样子喔?你如果上课都没在听的话,就一定要自己好好下苦功复习,不然最后很可能会考个满江红出来喔。」
「哇~哇~!人家不想听啦!」
诗一听怜太这么说,立刻用双手捂住耳朵连连摇头。
事实上,怜太说的完全没错。当年的我也是在定期测验上吃足了苦头。
不过,拥有前一轮经验的我如今已是游刃有余,这次就由我来支援大家吧。
「终于可以从地狱一般的练球中解放出来了……!」
只见龙也一边振臂欢呼,一边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咦~?和无聊的念书相比,我倒是更想要去练球耶!阿龙你对篮球的热情是不是有点不够啊?居然会露出这么一副欢天喜地的表情来!」
「笨蛋!你是没经历过男篮的魔鬼训练,才有心情在那里说这种风凉话。你根本不知道我们一年级被操得有多惨……不好,光是想起来我就又忍不住打寒颤了。」
「呃,你这已经是心理创伤的等级了耶。」
我不禁吐槽了这么一句,龙也则是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身体、一脸铁青地表示他不是在开玩笑。
「哎,我们女篮就在隔壁的球场,所以我也知道你们男篮的练习情况,但我们女篮的练习强度也不遑多让啊?」
「哈,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啊?你们女篮的练习根本就只是扮家家酒的程度。」
「你说什么!?刚才那句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见啊!」
「行了行了,到此为止。」
只见龙也和诗怒视着彼此,真搞不懂他们的感情是好还是不好……
不过,跟往常一样在怜太的调解之下,又一次顺利地化解了冲突。
彷佛是要转换心情似的,龙也先是用力地拍了下手,随即以无比爽朗的声音宣布道:
「──那么,大家就一起去哪里玩个痛快吧!」
因为他表现得太过阳光开朗,我有一瞬间不禁怀疑他到底是不是龙也。
相对于一脸笑咪咪的龙也,我们其他三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就连诗也忍不住苦笑了起来。眼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怜太只好代表我们开口说道:
「……呃,现在不是去玩的时候吧?」
「啥!?你傻了啊,怜太,你以为是为了什么而放假的啊!?」
「拿、拿来给我们复习功课的吧……?」
不知不觉来到近旁的星宫,这时候也怯生生地说道。
「复习功课……?」
龙也一脸严肃地覆诵着这几个字。
他这副像是听到无法置信事实的反应是怎么回事啊……
「难道说,龙也,你觉得自己完全不复习也能通过考试?」
「喂喂喂,怜太,你这样说未免也把我瞧得太扁了吧?」
面对怜太的这个问题,龙也用一声冷哼作为回应,大家不约而同地感到松了口气。
「──我在考试当天早上会把课本翻过一遍的。」
这、这家伙没救了……得赶紧想个办法帮他一把才行……
这么说起来,龙也在我的前一轮青春里也是这副德性。他的成绩……算了,我还是别回想起来比较好。
「各位……」
怜太以无比沉痛的表情环顾着我们。
「我们来开学习会吧。不,应该说请大家务必奉陪。拜托你们了。我是说真的。」
只听他以前所未有的悲壮声音向我们发出请求。
我和星宫还有七濑,虽然都有点被怜太给吓到了,但也只能乖乖地点头答应。

「──好了,那么诗还有龙也,我想先请你们告诉我有哪些不懂的地方。」
在那之后,我们便在借来的空教室里召开了学习会。
参加者是惯例的六名成员。没错,「惯例的」六名成员……也包含本人在内喔……呵呵呵。
言归正传。我们把六张桌子拼在一起,围着大桌子坐成了一个圈。
我一开始还有点担心擅自使用空教室不太好,但怜太似乎早已事先取得了学校方面的批准。他还是老样子无懈可击。毕竟图书室太过安静不适合教别人功课呢。他肯定是考虑到了诗和龙也都是大嗓门,我们一行人有可能会被直接赶出图书室。
「就算你这么问……我们也答不上来啊?」
「因为我们也不晓得自己有哪些地方不懂嘛!」
对啊!对才怪啦。还真是充满活力的绝望呐。
而在怜太他们做这种争论的期间,星宫和七濑都在默默地埋头用功。只见七濑顺利地解开一道又一道的数学题目,与之相反地,星宫则是一脸绞尽脑汁地和数学题目陷入了苦战。真是一幅令人欣慰的光景。我该不该试着帮她一下以赚取好感度?
「星宫,你可以再仔细读一遍题目。其实这题的性质和前面的题目不太一样。」
「咦……?好,我试试看。唉……」
原本闷头苦算的星宫,重新把目光放回题目本身。
我想起在前一轮青春里,我跟星宫同样在这里受挫。正因如此,我才能马上理解该如何教她比较好。
「啊,原来是这样啊!」
「没错。所以这里不应该这样,而是──」
在听我讲解完教科书的例题之后,星宫立刻就领会到了这道题目的解法。
只见她振笔疾书地写下一连串的算式,不一会儿功夫就把答案给计算了出来。
「我算出来了!这个答案应该正确吧?」
星宫在开心之余,有点不安地歪起脑袋。我则是给她一个大大的点头作为回应。
「嗯,正确解答喔。」
「太好了!谢谢你,夏希同学!」
……………………
唉!?
我是谁!?这里是哪里!?
等、等等等等,我要冷静、冷静下来啊我!
「……夏希同学?」
「呃,没事,什么事也没有。」
「是吗?那我就继续做题目啰。」
好、好险……
星宫的笑容破坏力实在太过强大,让我的思考停止了。
哎,若是单就星宫的笑容本身来说,我在前一轮的青春里也目睹过好几次。
然而,星宫这次可是冲着我笑,而且还向我表达了感谢之意。我不由自主地差点丧失记忆,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只不过我绝对不会遗忘这段记忆。绝对不会。
「该不会阿夏你的头脑其实很灵光吧?」
或许是注意到了我和星宫的互动,诗从桌上探出身来向我如此询问道。
「姑且不论头脑灵不灵光,至少我平常上课都有认真在听。」
「唉~!你也太诈了吧!」
「呃,我哪里诈了啊?这对学生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吧……」
「那那那!你知道这道题目怎么解吗?」
「你是说哪道题目……?」
我看了看诗塞过来的题目,当场石化在了原地。
那是数学的基础题目。而且是应该在上课第二天就已经学过的入门题。
不妙啊,诗的状况比想像中的还要严峻……
星宫的状况和前一轮青春的我颇为相似,都是掌握了基础但不太懂得怎么实际应用。她多半也是那种上课会认真听讲,可回家以后就不怎么念书的类型。但我们的理解能力并没有那么好,因此碰到应用题就会束手无策,总是只能考到七十分左右而已。
可是,诗如果以现在的状态应试,铁定只会考出个大鸭蛋来。因为她连那些用来送分的基础题目都解不出来。
「我说你们两个啊……要是以为高中还和国中一样容易,可是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喔?」
怜太忍不住揉着眉间叹气道。
或许是我们面色凝重的样子,终于唤醒了他们两人的危机感,只见龙也敛起表情严肃地问道:
「高中的考试……真的有……这么困难吗……?」
「说到底,你和诗都是那种在升学考试时,勉强提升成绩才考进来的类型,从一开始就该觉得自己的程度跟不上别人,更加努力会比较好,结果没想到你们两个连上课都没有好好在听啊。」
「的、的确……我当初能考上凉鸣完全是运气好……」
「哈哈哈!因为阿龙的头脑很不灵光嘛!」
「只有你没资格这样说我啦!矮冬瓜!我至少比你这个连作业都交不出来的笨蛋来得强……!」
你们这是五十步笑百步吧?──虽然我心里这么想着,但没把这句吐槽说出口。
「你们不要吵架,快去念书啦。我要提醒你们一句,凉鸣的学生一旦考试不及格就要接受课后补习,而且好像在通过补考以前都不能参加社团活动喔?」
「唉…………你是说真的吗?」
「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阿怜你是在开玩笑吧?……哪会有这种事情啊……真的是这样吗?」
听到怜太这句话,龙也和诗的表情都变得铁青起来。
「总而言之,不趁现在复习就完蛋的科目有数学和……」
「还有物理和英语吧。其他那些纯靠背诵的科目,还能靠临阵磨枪勉强混过去。」
我根据前一轮的经验补充了一句,怜太闻言也点了点头同意地说道:
「而且这几科在考试之前都必须提交大量的习题。我看我们就先从数学习题开始着手吧。这个分量如果不每天做,是不可能做得完的喔。」
听完怜太的话后,大家都开始埋头用功起来。
龙也和诗似乎都是一旦进入状况就会非常集中的类型,一边和教科书奋斗一边解着数学题目。看着这幅光景我瞭解了,这两个人真的是靠着临时抱佛脚考上凉鸣的。
说是这么说,但是在解题时还是会碰到有些一个人怎么想也解不出来的问题。
于是,情况就变成怜太指导龙也,七濑则是指导星宫。
这么一来,我就负责指导诗啰?
我本人最想指导的当然是星宫,可这个位子已经被七濑给占走了。
毕竟她们从国中开始应该就是这样的关系了。
在两人一教一学的互动中,可以看出这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嗯……」
事实上,我现在只是装作在写习题的样子,因此可以说是闲得发慌。
老实说,数学里完全没有我不懂的问题。
日本史或世界史等纯靠背诵的科目,反而才是我的弱点。毕竟大部分的内容我都已经忘光光了。
不过,靠一个晚上应该就能全部复习完了──就在我琢磨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只听诗抱着脑袋发出苦恼的哀号,于是我便顺势开口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你是哪个地方不明白呢?」
「阿夏,你可以教教我吗?」
「当然。只要是我懂的问题。」
诗看起来一脸抱歉的样子,或许是觉得占用到了我的读书时间。
我原以为诗不在乎和其他人的距离这种事,但没想到她会在意这种常人不会注意到的小地方啊。
不对,或许这种奇妙的平衡感,正是阳光角色之所以为阳光角色的理由。我暗自在脑海里做着笔记。
「没事的。我在教你的过程中,自己也等于是重新复习了一遍。」
我尽可能挤出一个和善的微笑,试着用这句话来让诗的安心。
「这样啊!」听我这么一说,诗立刻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这人向来不擅长解读别人的情绪,幸好诗是这种把心情全写在脸上的人。
「就是啊,我看不懂这里和这里为什么会连在一起……」
令诗感到百思不解的,是教科书上的某道例题。
试图参考教科书上的同类例题来写数学习题的诗,似乎是苦于无法理解中间的算式是怎么连接起来的。我能理解她的困惑。教科书上的例题因为省略了过多的中间算式,所以经常会出现这种为什么算式会突然变成这样的状况。多半是受限于页数的关系,而做出这样的删减吧。
「这个算式呢,其实中间还穿插着这一段计算过程──」
我一边向诗讲解着题目,一边在她的笔记本上写下了算式。
我该怎么说明才能方便诗理解呢?
是要像刚才教星宫那样,采取我在前一轮青春里摸索出来的解题方法吗?──在我反覆思考时,总算讲解完了整道题目。不过,诗有听懂吗?
思及于此,我抬头看向诗,结果却在鼻尖快要相抵的距离下和她对上了视线。
那双水灵灵的大眼迷住了我,让我的大脑当场停止了运转。
看着占据视野的姣好脸孔,我不由自主地看得入迷了。
「……唉?」
「啊……呃,对不起!」
在我们四目相对之后,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几秒钟。
诗唰地把视线移回到笔记本上。只见她的侧脸和耳朵都染上了一片朱红。
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她这是在……感到害羞吗?
难道说,诗是把我当成异性看待了吗……?
不不不,我要冷静一点。在刚才那种距离下和异性四目相对,无论是谁也都会感到害羞吧?
可是,诗向来跟其他人的距离都很近,我实在不认为她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满脸通红。
因此这种反常的落差,也让我跟着心也动摇了起来。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直到此刻我才意识到,我的心脏正在狂跳不已。
感觉还满尴尬的。不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向诗搭话,但一直默不作声又会让气氛更加尴尬。
于是,我不得不拼命挤出一句话来。
「呃……这样你有听懂了吗?」
「唉!有、有有有!谢谢!」
总觉得诗的声调比平常高了好几度。
「──我说你们两个,要打情骂俏就自己找个地方去啦。」
只听龙也语气不悦地埋怨了一句,我再怎么迟钝也知道他是在说形迹可疑的我和诗。姑且不论我和诗是否真的在打情骂俏,换做是我大概也会忍不住出声抱怨吧。
「我只是在请阿夏教我功课而已喔?是吧?」
「呃、哎……没错?」
「算了,你们爱怎么样都不干我的事。」
龙也叹了口气,看起来不太开心地重新埋首用功起来。
如果在是我自己专心念书的时候,有人在旁边打情骂俏,那我肯定也会感到火冒三丈呐……
这的确是我不好。
我偷偷瞥了一眼星宫,发现她始终专心在自己的功课上。
看起来对我们这边的骚动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呢。嗯……虽然我本来还期待星宫看到我和诗的样子,会不会流露出哪怕一丝丝也好的嫉妒情绪,但显然是我又自我意识过剩了呐。
「……那么,要继续下一题了吗?」
「嗯!」
在那之后,我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开始认真地教导起了诗。好歹我也是做过家教打工的人,在教人这件事上还是颇有经验和自信的。
毕竟是有本事考上凉鸣的学生,诗的理解力其实还是挺不错的。面对她孜孜不倦的学习态度,我这个老师教起来也是格外来劲。在我的卖力指导之下,诗总算是掌握了教科书上第一章的内容,而怜太也在此时看了看手表咕哝道:
「时间挺晚了呢。」
的确,回过神来才发现时间已经将近八点。外头的天色早已完全暗了下来。
「是呢,阳花里也有门禁的问题,我们差不多该回家去了。」
「啊~大家可以继续没关系喔?只是我要先走一步而已。」
「我也差不多精疲力尽了,今天就先用功到这里吧。你们其他人呢?」
「难得有这个机会,要不我们大家一起回家吧?」
我试着如此提议道。虽说我其实只是想和星宫一起回家而已。
「我已经不行了……用功读书什么的我再也不干了……呜嘎~!」
龙也从位子上起身,同时发出意义不明的咆哮声。还真是豪迈的纾压方式呐。
「多亏了阿夏的教导,我已经能好好理解题目了,也觉得读书渐渐变得有趣了起来……但如果阿夏要回家的话,我也跟着回家去好了?毕竟我一个人闷着头干也搞不懂嘛!」
「噢、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呢。」
听到诗这么说,我不禁由衷高兴地点了点头。
就在大家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我才猛然醒悟到了一件事情。
──咦?不是吧?难道诗刚才是在暗示我一起留下来吗……?
我如果回家诗也会跟着回家,换句话说,我如果不回家诗也不会跟着回家。诗方才的那种说法,事实上隐约透露出了她还不想回家的情绪。在其他人都选择回家的情况下,倘若我主动开口表示可以留下来,就会演变成我和诗独处念书的状态,而这正是诗内心所期待的发展──这样的推测再怎么说都是我想太多了吧。我从刚才开始就有一点自我意识过剩呐。
「好啰~!出发回家!」
只见诗精神奕奕地推着星宫走出教室,脸上完全看不出一丝想要留下来的情绪。果然这只是我在自作多情吧。说到底,难以想像诗会给出这么过度解释的暗示。
「哇~外头完全暗下来了耶。感觉真新鲜呢。」
率先走出学校玄关的星宫,有些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是吗?」
「毕竟我们运动社团的活动结束后,都能看见夜晚的学校嘛。」
「对耶~的确是这样没错。我们文艺社从来不曾留到这么晚的时间。」
星宫似乎有点小兴奋的样子。平常这种时候一定会跟着起閧的诗,此刻却是很普通地和七濑聊着天。想必是因为诗也见惯了晚上的学校吧。
因为星宫脸上流露出了一丝落寞之色,所以我也试着附和她的话。
「我懂。晚上的学校有一种让人很兴奋的感觉呢。」
「没错吧!就是这样子!太好了,人家还是有同伴的!」
不过如果非要说的话,对我而言怀念的成分还是远大于新鲜感。
话虽如此,此刻的愉快心情并不是虚假的。
这肯定是因为大家都陪在身旁的关系。
「机会难得,大家来合照一下上传到MG吧。」
星宫说着便举起手机,用前置摄像头拍了一张合照。
「──咦,这不是什么都没拍到吗!?」
「那是当然的啊。周围暗成这样,不开闪光灯拍不到东西啦。」
星宫很可爱地瞪了一眼过于认真的我,随即还是把这张照片放上了限时动态。
『和大家一起在晚上的学校!感觉好新鲜~!可是什么都没拍到(笑)』
我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MG,一看内容不由得苦笑了起来。原来这样也可以啊?不过,MG本来就不是拿来追求意义的东西,不管怎么做都可以。这样也挺有意思的。
「我说星宫,你不是要赶门禁时间吗?」
「对耶!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了!赶快回家吧!」
经我一提醒,星宫便吃惊地迈开脚步。
没想到星宫意外地是个脱线女孩呢。不过这种地方也很可爱就是了。
就在这种温馨氛围的环绕下,我们几个人一起踏上了回家的归途。

从那天开始,我们每天都聚集在空教室里一起用功读书。
在考试前的这一个礼拜里,我们从星期一到星期五都做了扎实的复习。
我在完成考前习题后基本上便没有其他能做的事,因此后来几乎都一直陪在诗的身旁。诗总算是进步到各科应该都能低空飞过的程度,因此我也松了口气。
从怜太的神情来看,龙也似乎仍然陷于苦战之中。其中又以数学的情况最为严峻。
到了后期,因为怜太的负担看起来实在太重,我和七濑也主动加入教导龙也的行列。只是凭龙也目前的理解程度,去考试的话也只会尝到苦头。
最后,在星期五的晚上,我们一行人离开漆黑的学校踏上归途的时候──
「拜托了!大家!这个周末也继续陪我读书吧!」
龙也突然双手合十,低下头去向我们这么请求道。
向来桀骜不驯的龙也居然如此低声下气,我们其他几个人都不由得惊讶地叫出声来。
「你这次可真是反常地拼命耶?」
「怎么说呢……在稍微搞懂这次考试的东西之后,我的危机意识反而变得更加强烈了。」
「啊~我懂我懂。在完全没搞懂的时候,连自己有哪些地方没搞懂都搞不懂呐。」
呃,这是什么复杂的讲法?
「虽然就算考不及格我也不在乎,但如果因此不能参加社团活动就得另当别论了……我以后上课一定会认真听讲,所以拜托大家就救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会请你们喝饮料的!」
「我自己也还是挺没把握的,所以我也要拜托大家帮忙!阿龙都说他会请大家喝饮料了!」
「喂,你自己就不请大家喝饮料吗?你给我自己掏钱啦!」
「呃~那个,因为最近玩太凶了,所以手头有点紧耶……」
「你给我去念书啦!」
看着龙也和诗拌嘴的光景,我们其他几个人不禁相视苦笑起来。
「知道了。那么,距离考试还有两天时间。能过来的人就找个地方一块儿念书吧。」
「请喝饮料什么的就不需要了,你就自己留着补充一下糖分吧。」
既然朋友有难,自当拔刀相助。
难得我从前一轮的青春继承了丰富知识,这样才是正确的使用方法吧。
「不愧是阿夏!真是温柔呢!」
「才没有那种事啦。毕竟我们都是朋友嘛。」
报酬什么的并不需要。朋友就是在有困难的时候互相帮助。虽然我这个没交过朋友的人不是很懂,但我衷心希望能和大家成为这样的关系。
「……阿夏你偶尔会一脸正经地说出令人害羞的话耶?」
「咦,有吗?」
诗的这句话让我感到困惑。
这应该是我对你们的印象才对啊。
但既然诗会这么说,就代表我的话确实给她这样的感觉吧。
「抱、抱歉,让你听了不舒服吗?」
我有些丧气地低头道歉,诗却立刻摇了摇头,并且一下子就把脸凑了过来。
「……我觉得阿夏的这种地方很帅气喔。」
(插图012)
只听耳边响起甜美的低语声。
我不禁心神动摇,大脑在一瞬间停止了运转。在我心神动摇时,诗已经回到队伍的行列之中,从后面一把抱住星宫和她聊起天来,彷佛已经忘记自己才刚和我说过那样的话。
拜托你别跟我开这种刺激心脏的玩笑啊……原来诗意外地是个小恶魔系的女孩?
就在我思考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从后面追上来的龙也突然一把搂住了我的肩膀。
「你和诗最近感情挺好的嘛。」
「……只是因为我在教她功课,所以看起来才像是这样吧?」
我和诗的感情到底算不算好啊?
因为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只能给龙也一个最保险的答案。
「──你对诗有意思吗?」
「唉!?不不不,完全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啦!?」
由于龙也说这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所以我在表达震惊时也有克制音量。
「什么啊,真没劲。所以是星宫啰?还是说你其实喜欢七濑?」
我有一瞬间犹豫着该怎么回答,然而,我现在和龙也可是朋友。我从以前开始就很憧憬和男性损友聊恋爱八卦。因此,我想着应该由我先坦白交代,于是便小小声地说了出来。
「……是星宫啦。」
「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龙也一边摩挲着下巴,一边「嘿嘿嘿」地贼笑起来。
「那么龙也你又是喜欢谁呢?」
「……我吗?哎,你觉得是谁呢?」
听到龙也的反问,我开始回想龙也迄今为止的言行举止。每天都跟他吵架的诗自然不在选项之内,但他和星宫及七濑也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互动。
「嗯~……我想不出来耶。」
「是吧?那就是这么一回事啦。」
「唉~喂,只有你不说,未免也太狡猾了吧?」
「就算你这么跟我抱怨,实际上就是这样我也没办法啊。」
正当我们争执不下的时候,诗突然从旁边探出头来问道:
「你们在说什么啊?」
「啊~这件事可得对诗保密耶。」
我还不想让大家都知道我喜欢星宫的事情。我才不要因为这件事传到星宫的耳里,导致她开始闪躲我。不对,应该说我根本无法忍受这种结果。这样的青春未免太难受了。
「咦~!为什么我不能知道啊!?」
「不好意思呐,诗,这对你来说还太早了。我们可是在聊大人的话题。」
龙也似乎也领会到了我的意思,试图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
「大人的话题……呃,难道是色色的事情?」
诗一边这么问着,一边有些害羞地别开了眼睛。
我吃惊地就要开口否认,却被龙也抢先一步打断了话头。
「是啊,你想加入吗?这对你这个小学生来说还太早了吧?」
「你、你说谁是小学生啊!虽然我的身高确实是挺娇小的……」
「喂喂喂,你娇小的只有身高而已吗?」
看着愈说愈过分的龙也,我不禁感到一阵心惊胆颤。
诗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立刻用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身体大骂道:
「你这个大变态!这种事情只有我自己能说好不好!」
「不好意思啊,我和夏希就是在聊这种事情。行了行了,你赶紧闪到一边去吧。」
龙也一边说着,一边用像是驱赶动物似的神情挥了挥手。
诗面红耳赤地分别怒瞪了龙也和我一眼后,才往前走跟星宫等人汇合。
……怎么连我也遭受池鱼之殃了啊?
「实话实说,相比于星宫和七濑,诗很明显完全不在同一个次元上啊?」
「也对呢。不、才不是这个问题啦……」
「你傻了啊?男人聊这种话题本就是天经地义。你说是吧?怜太。」
「在本人看来,七濑同学恐怕意外地『很有料』。虽然乍看之下只是平凡无奇的单薄身材,但我觉得她应该是那种穿衣显瘦的类型。不过星宫同学还是压倒性地胜利啦。」
不知不觉中,怜太也脱离了走在前方的星宫队伍,悄悄凑到我们身旁一本正经地这么说道。由于道路宽度不足以让所有人并排前进,因此我们在归途上总是三三两两地分开聊天……暂且不说这件事情,怜太这家伙一脸认真地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咦?夏希你对这类话题不感兴趣吗?」
「呃,怎么说呢,我也不是不感兴趣啦……」
「喂,夏希,那件事情应该可以透露给怜太知道吧?」
我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龙也是什么意思,但很快就意识到他是在说我喜欢谁的事情。
在沉吟片刻之后,我才这么开口说道:
「只要不告诉女生她们就没关系……拜托你千万不要说溜嘴了喔?」
「就跟你说我知道了,你不用瞎操心啦。」
「我大概猜到是什么事情了。你放心吧,本人的口风向来很紧的。龙也的话我就不敢保证了。」
「龙也的口风不紧的话,我可是会很困扰的啊……」
「──喂,怜太,这小子好像盯上了星宫的巨乳喔。」
「真的假的?原来如此。毕竟那里满载着男人的梦想呢,我完全能够理解你的心情哟。」
「我说你们啊,我之所以喜欢星宫又不是因为巨乳的关系……」
就在我试图如此辩解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好几道尖锐的视线射向我们这边。
原来走在前方的女生三人组,正在用冰冷的眼神睨视着我们男生三人组。
因为我们有刻意压低交谈的音量,所以她们应该没听到方才的对话内容,可是诗多半已经把先前的事情告诉了星宫和七濑。只见星宫气呼呼地鼓起脸颊,一脸不高兴地转过身去说道:
「我觉得拿这种事情当谈资很没品耶~」
「不过,男生他们会在意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阳花里你的胸部真的很雄伟嘛。就连我也时不时会偷瞄一下。」
「唯乃!?拜托你不要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么可怕的话好不好!?」
「不、不公平……我明明也有每天好好喝牛奶啊~!?」
听着诗的悲痛呐喊,我们三个男生都不由得相视苦笑了起来。
虽然我对被龙也拖下水这件事情耿耿于怀,但也因祸得福地上演了这么一出青春喜剧,因此功过相抵之后我也只能选择原谅龙也。只是我得改善一下我对荤话题的忍受度才行。可能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和朋友聊垃圾话的经验,所以话题一转到这方面我就立刻困窘起来了。

到了翌日的星期六。
我来到了打工地点的玛雷斯咖啡厅。
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声,我推开店门走了进去。
「噢,你来了啊。其他人都已经到了哟~」
快步走上前来的桐岛姊,指着里面一点的某张桌子说道。
我顺着桐岛姊的手指望去,只见注意到我来了的诗马上用力地向我挥了挥手。
先前大家讨论周末要在哪里一起念书的时候,虽然列举出了某人家里、家庭餐厅、图书馆等各种选项,但最后还是认为玛雷斯咖啡厅是最理想的地点。
毕竟若我们六个要一起在某人的家里读书,空间会有点……不够的感觉;家庭餐厅在周末有空位的可能性又低到不行;图书馆则是有着不方便交谈的问题。如此一来,玛雷斯咖啡厅正是个不错的选择,因为在那里打工的我和七濑,可以拜托店长留位子给我们。
在向店长提出请求之后,他很爽快地同意了这件事情。据说是考试期间本来就会有许多学生客上门光顾。店长笑着表示:「只要你们每个人都有点饮料就没有任何问题。」
于是,我朝着大家的那一桌走了过去……咦?怎么感觉人数比平常来得多啊?
「哟,夏希,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啊?」
龙也一边转着笔,一边向我打招呼道。
「抱歉呐,路上发生了电车故障的状况……等一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你那什么话啊~?我就不能出现在这里吗?」
只见和我孽缘匪浅的美织,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容说道:
「真的是碰巧啦。我们也是来这家店念书的。对吧~?」
美织坐在龙也他们隔壁桌的座位上,而坐在美织对面的是一名染着金发、戴着耳环的辣妹少女,她一脸睡眼惺忪地点头附和美织的话。
「是啊~是啊~……话说美织你的朋友可真多耶?」
「我和这家伙就只是从同一国中毕业的孽缘啦~」
我一边听着美织和她朋友的谈话,一边走向龙也他们所在的桌子就座。
还空着的位子是靠窗座位的右边。这个位子刚好夹在诗和右边邻桌的美织中间……难道是大家特别安排给我的位子吗?
「阿夏你和美织织是青梅竹马吧?所以我特地留了这个位子给你!」
诗一脸得意地环抱起双臂。
虽说怎么样都无所谓,但你也给美织取了一个奇妙的昵称啊。
「还真是多管闲事呢……」
「为什么啊!?」
老实说,我和这群朋友待在一起的时候,实在不希望和美织有任何接触。
尽管我和美织有着合作关系,可被她拿以前的我来做比较,实在是教人非常羞耻。
「嗯哼~?」
看吧,这家伙马上就饶有兴致地端详着我。拜托你能放我一马啊。
我决定无视美织的打量视线,在桌上摊开了笔记本。
「诗,我把这次考试的要点,还有你可能容易出错的地方都整理出来了。」
「咦!?这是什么,太厉害了!」
诗迅速地翻阅起我的笔记,一双眼睛一下子就睁得老大。
「不错吧?这是我昨天晚上赶出来的。结果把自己搞到睡眠不足。」
我不禁打了个大哈欠。我今天会迟到这么久,其实最主要也是因为睡眠不足的关系。
经过一星期的磨合,我大致弄清了诗不擅长哪些部分,于是替她做了一份简单易懂的重点整理。因为太过投入作业的关系,当我回过神来时早已过了凌晨两点。
星宫和怜太也是一脸兴致盎然的样子说:
「可以借我们瞧一下吗?」
「当然可以。是说我本来就打算送给诗了。」
「咦,真的吗!?」
「嗯。毕竟这本笔记就是专门做给你的。」
「谢、谢谢……」
诗很罕见地小声答谢道。
而在我和诗说话的期间,星宫他们也在迅速地翻阅我的笔记。
「哇……这个太厉害了。完全是一目瞭然耶。」
「真的。只有在完全吸收消化之后,才有办法整理出这样的笔记来。」
因为他们两人简直把我捧上了天,我不禁挠了挠脑袋。
虽然被人这么夸奖是很开心,但我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呐。
毕竟在我过去的人生里,被人夸奖的次数实在是寥寥无几……呵呵呵……
「没有专门做给我的一本吗?」
听到星宫这么询问,我立刻挥开灰暗的思考回答道:
「要我帮你做一本吗?」
说是这么说,但星宫大概也用不着这样的笔记吧。星宫擅长的科目是国语和英语,不擅长的科目则是数学和物理。尽管给人一种典型的文学少女印象,不过她在数理方面的基础其实并不算太差。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啦。这样子太麻烦你了。要是再给你增加更多工作,会害你没时间准备自己的考试吧?」
「哎,确实是呢。我光是要顾好诗就忙不过来了。」
我耸了耸肩回答道,结果诗马上一脸过意不去地向我道歉和道谢。
我原本只是打算开个玩笑,没想到一不小心就搞砸了。
诗似乎是觉得自己占用了我太多的时间。
其实我当家教的时候经常制作这样的重点整理,因此这本笔记并没有真的花费掉我太多的时间。
「既然阿夏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也要拿出成果来回报你才行!」
诗在胸前握紧了两颗拳头,给自己打完气之后便埋头用功了起来。
「……你的脑袋在国中的时候有这么灵光吗?」
「你很烦耶。我可是拼命准备了这次的期中考试。」
「噢~?结果就进步到足以当别人老师的程度了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啊~就只是觉得挺有趣的。」
为了不打扰到其他人用功,我和美织在说话时都压低了音量。
「你们果然非常要好呢?」
但似乎还是被怜太给注意到了,只见他苦笑着向我们两人这么说道。
美织连忙一把将我的脸给推到一旁。拜托你不要用手推别人的脸好不好?
「没这回事~我倒是比较想和怜太同学你变得要好喔?啊,对了,我有个地方不太明白,怜太同学你如果方便的话可以教我一下吗~?」
美织说着说着,就挪着自己的椅子凑向坐在我对面的怜太。
真是惊人的行动力。完全展现出了美织想和怜太变得要好的决心。
美织就这么和怜太挨着肩膀,向他请教起了自己不懂的问题。
「……你的脑袋有这么不灵光吗?」
没记错的话,国中时期的美织应该一直保持在全学年的前十名。
「嗯?至少是比你的呆瓜脑袋来得灵光啦。」
「你是真的不明白这一题怎么解吗?」
我迅速地扫了一眼,发现那只是一道极为普通的数学题目。虽然乍看之下有点复杂,但只要套用公式便能解开,并不是那种特别刁钻的题目。
「唉~人家当然是不明白才会向人求助啊(你要是敢再多嘴的话,信不信老娘把你给宰了?)。」
因为美织的气势太过惊人,我决定不去踩她的老虎尾巴。值得庆幸的是(?),怜太正在埋头解着美织丢给他的题目,因此并没有特别留意我和美织的这番交谈的样子。
因为美织一直只顾着和我们说话,我想说美织这样未免太冷落同行的那位金发女生,不由得偷偷地瞥了她一眼,没想到她的行为和外表不同,正非常认真地在埋头用功。
不如说很难向她搭话,我这下也多少明白美织为何会一直缠着我们说话了。
……不、她这么做的最主要理由,恐怕还是为了和怜太拉近关系就是了。
「谢谢你~怜太同学。听完你的讲解,我总算知道该怎么解这道问题了!」
美织笑盈盈地表达了感谢之意,随即挪动椅子回到了自己的原位。
我再次向一脸乐不可支的美织小声询问道:
「……喂,你真的是碰巧才出现在这家店的吗?」
「你也真失礼呢。真的只是碰巧啦。我哪知道你们几个的行程安排啊。」
「……是吗?」
「先不说这个了,你应该会助我一臂之力吧?帮我制造一个能和怜太同学拉近关系的机会。」
「比起我拙劣的助攻,倒不如你自己主动跟他搭话比较快吧?」
「我要是表现得太过猴急,反而会让人退避三舍吧?」
「可是你刚才的表现就已经足够猴急了耶。」
「所以我不就跟你说了,你要帮我制造一个能和怜太同学频繁互动的机会。记得自然一点啊。」
「你这简直是强人所难……」
对于一个高中才变身的人,这要求的难度未免也太高了。
「我说夏希,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该说是说曹操曹操到吗?怜太突然面有难色地向我这么搭话道。
「怎么了吗?」
「哎,就是,怎么说才好呢……」
怜太很罕见地支支吾吾起来,我不禁颇感新鲜地看着他的这副模样。
「……我好像不太擅长教别人呐。」
「原来是这件事啊~嗯,我也多少可以感觉得出来……」
「既然夏希你会这么回答,就表示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呢……」
怜太说着说着叹了口气。看来他是真的感到很苦恼的样子。
先前在听怜太给龙也讲解功课的时候,我其实就有一点在意了。老实说,怜太的讲解方式不太好懂,或者说是非常不适用于初学者的水平。
方才在教美织的时候也是一样,总觉得有种不得要领的感觉。明明是怜太自己就能轻松解开的题目。不过反正美织从一开始就知道那题的解法了,就算怜太教得不好也无所谓吧。
在我看来,怜太多半是天才型的学生。他只要凭着直觉就能解开绝大多数的题目,是那种脑袋天生就比别人灵光一大截的存在。当然,这一点本身也是非常厉害的事情……
「我不太明白龙也搞不明白的那些地方……我甚至不明白他为什么搞不明白……在我看来那些问题都易如反掌……虽然我也知道自己是个天才,但我没想到太过天才也是一种烦恼……我和龙也的头脑水平实在是相差太大了。」
「你有必要说得这么过分吗!?」
听着怜太一脸苦恼地说出的恶毒话语,龙也不由得愕然地反问了一句。
「可恶!为什么我的脑袋会这么聪明啊!」
「世上还有比这更加让人火大的台词吗?」
「哈哈哈……怜太同学的嘴巴就是这么坏呢。虽然听起来是真的很好笑没错啦。」
星宫苦笑着打圆场道。
「自信十足的帅哥,这可真是不错呢……真希望他是我的男朋友……最好是家家户户都要有一个……」
我决定假装没听见美织的胡言乱语。家家户户都要有一个是什么鬼啦。
「所以说,夏希,虽然对你不太好意思,但如果诗已经没问题的话,我希望你也来帮忙教一下龙也。」
怜太之所以没找七濑帮忙,显然是因为七濑正埋头在自己的功课之中。
实际上,七濑手里的笔从头到尾都没有停过,而且自始至终都没有加入我们的闲聊。真是了不起的集中力。
「嗯,当然可以啊。其实我现在挺闲的。」
我在家里把所有科目都复习过了一遍,这次的期中考对我来说已经不成问题。
话说回来,没想到怜太这么不擅长教别人啊……
这位平日行事滴水不漏的完美超人,居然存在着这么一个意外的弱点。
思及于此,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就顺水推舟地卖个人情给美织吧。
「──那么,怜太,我和你换个位子吧。」
「嗯?噢,对耶。你这样子也比较好教龙也。」
既然坐我对面的怜太要我去教邻座的龙也,我和他把位子交换过来也是合情合理的安排。
而怜太在坐上我原本的位子之后,邻座的美织自然有更多的机会找他搭话。
美织闻言,立刻露出「干得好!」的嘉许表情。可就在我一边摇头苦笑,一边就准备站起身来的时候──
「……哎~不用了,夏希。怜太已经教得够多了,剩下的我会自己想办法的。虽说怜太的讲解方式确实不太好懂,但我这个被教的人也没立场去怪他什么。」
龙也在撂下这么一番话之后,便再次埋首于自己的学习之中。
……难道他是在顾虑怜太的心情吗?
无论如何,因为龙也似乎心意已决,所以我也只能乖乖坐回原位。
尽管美织一脸非常不满的样子,可人家都这么说了我也没办法啊。
我和怜太相视苦笑了一下,便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学习之中。
「我去一下洗手间!」
诗这么说完便离开了位子。美织见状,马上把脸凑到我的耳朵旁边叫我。这家伙又在玩什么花样啊?我转过头去一看,发现她正盯着往洗手间走去的诗的背影。
「你知道吗?最近的诗一直在谈论你的事情喔。」
美织用只有我能听见的音量小声说道。
「……这么说起来,你们两个都是女篮的呢。」
「没错没错,球队的练习结束之后,我和诗总是一起回家。她最近真的有种正在逐渐变成恋爱少女的感觉。我是不晓得你到底对她施了什么魔法啦。」
「拜托你不要捉弄我好不好?」
「我才没有在捉弄你好不好──」
虽然我同意我和诗确实是变得挺要好的,但我可没做什么会让她喜欢上我的事情,也完全不觉得她有流露出喜欢我的迹象……哎,真要说的话也不是说完全没有,但那是因为诗和别人的距离一向很近,美织也只是把诗的这个部分加油添醋了一番吧。毕竟「正在逐渐变成」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和「我们会积极探讨」一样都是不可信的鬼话。
「这是我作为你合作伙伴的建议,照现在的这个势头,我应该能把你和诗撮合在一起喔?你意下如何?还是说你看上的目标并不是诗?」
听着美织的甜美细语,我不由得有些迷茫了起来。
我咽了一口唾沫。
──佐仓诗是个可爱的女孩。哪怕在整个年级里也能排上前五名。
虽然诗本人对此耿耿于怀,但我其实觉得她的娇小个头和稚气脸蛋非常可爱。
而且诗的性格更是活泼开朗,每次看到他那副模样也都让我精神为之一振。
若是能和这样的好女孩交往,会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阿夏?」
听到自己妄想的当事人的呼唤,我整个人不由得心虚地哆嗦了一下。
「噢、噢,诗,你回来了啊?」
「……你今天一直在和美织织说话呢?你们两个在聊些什么啊?」
诗用异于平常的沉闷声音询问道。
该怎么回答才好呢?
总不能告诉诗我们是在聊她的事情……咦,不对,这样说好像也可以?
「唉,我们是在聊你的事情啦。」
「我、我的事情?」
「嗯。就是我有点好奇你练球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不知为何,位于视野右边的美织朝我竖起了大拇指,我决定不管美织了。
「噢~这样啊,原来是在聊这些事情啊。那就好。」
原本噘起嘴唇的诗,在听我说完之后便把低垂的脸转到一旁去。
虽然诗是那种把感情全写在脸上的类型,但在她把脸转过去的情况下我就完全无法理解她在想什么。
「那么,你还有什么地方不明白吗?」
「啊,嗯。这一题在你给我的笔记上也有讲解,可是──」
于是,我开始为诗剖析这道物理的应用问题。
既然诗能把这道问题解到这个程度,就代表她已经完全掌握住基础部分了。和一星期前相比,可说是相当的进步。如果最不拿手的物理也有这种水准,那么其他科目应该也不用太担心了。

在那之后,用完午餐的我们再次投入学习之中,时间转眼就来到了傍晚时分。
「明天怎么安排?」
「啊~不好意思,我明天有排班。」
「咦,真的吗?可后天就要考试了耶?」
「这里的打工人员几乎都是学生,所以在考试期间特别缺乏人手。」
我向对此感到纳闷的星宫解释背后的缘由。
在我主动表明自己考试没问题之后,店长便拜托我这个星期天也过来上班。
「如果阿夏会来上班,那我明天也可以过来吗?我在家里没办法专心念书。」
「可以是可以,但我毕竟是来上班的,所以中间没办法教你喔?」
「这一点不要紧!我只要靠这本笔记就足够了!」
只见诗朝着天空比出一个胜利手势。
我苦笑地看着诗的得意模样,同时环顾其他几个人询问道:
「大家呢?」
「──我就免了。我一个人用功就行了。」
「那我也PASS好了。老是跑去外头念书的话,我爸妈可能会有点不高兴。」
「说的是呢。毕竟是考试前的最后一天,我也还是留在家里念书吧。」
「那么,我也留在家里吧。老实说我也有点口袋空空了。」
大家一个接一个地回答道。
只不过令我有点在意的是,龙也的声音听起来莫名地僵硬。
……是因为复习过程不顺利,导致他整个人有些焦躁不安吗?
总之我最好别主动去踩他的地雷比较好。
在那之后,我们一行人便就地解散踏上归途。
因为美织和她朋友也在同一时间散会,所以也和我们一同前往车站搭乘电车。
──如此一来,自然就演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情形。
「结果就只剩你和我而已了呢,毕竟我们两个是住最远的呐。」
「哟?你难道是在不满吗?你可是和我这个超级可爱的女高中生一起单独回家耶~瞧,那些和你以前一样的人们,都在用羡慕不已的眼神看着你喔?怎么样?心里很爽吧?」
「你这话可是把我和周围的人全给骂进去了……」
「其实我今天一直都在暗中观察,我不得不说你干得挺不错的,夏希。」
「是喔?话说你倒是好好念书啊。」
美织对我的吐槽置若罔闻,只是自顾自地把话说了下去。
「你是这么说的吧?你的高中改头换面,是建立在那个什么……叫什么来着去了?抓住虹色青春大作战?让灰色变成虹色的计画?总之是这类名字的计画之上。」
「……这名字从别人嘴里讲出来简直是羞耻PLAY,拜托你就别讲了。」
我的脸颊微微发烫了起来。美织见状,先是露出一个坏心眼的笑容──
「好,那就定名为『虹色青春计画』吧!」
接着,她精神抖擞地如此宣布道。
美织显然很享受捉弄别人的乐趣。这女人的性格实在是有够糟糕的。
不过,我也同意这个计画名称很符合我的现状。虽然承认这一点令人挺不爽的。
「那么,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须马上告诉你。夏希。」
「怎么了?突然正经八百起来。」
「我这么说或许有点多管闲事,不过我单纯只是想给你一个忠告。」
我不由得蹙起眉头,美织则是用食指指着我的鼻尖说道:
「──在我看来,你的计画似乎已经出现问题了喔?」

在那之后,美织只是抛下一句「你就自己好好思考吧」便回家了。
可恶,这家伙。居然扔下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台词就跑了……你这样不是更让人在意吗?虽然我也设想过美织可能只是想让我感到困扰,但她并不是那种会讲出那种无意义的话的人。
也就是说,我的高中变身计画确实出了某些问题,可我对此毫无头绪。
回到家之后,我一头倒在床上咀嚼着美织的这番话。
就在我闷闷不乐地盯着天花板的时候,搁在枕边的手机突然轻轻地响了一声。我将仰躺的身体换成趴卧的姿势,拿起手机瞥了一眼,发现原来是RINE的来讯通知。
定睛一看,来讯者居然是星宫。我连忙解除萤幕锁开启了RINE,但马上又后悔自己太快显示出「已读」,这速度简直就像是我一直在等星宫来讯似的。
我有点担心这样会不会让星宫感到恶心。不对不对,星宫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觉得我恶心……虽然理智上清楚这一点,但和女孩子聊RINE时总是会在意很多事情啊。
『你现在在做什么?』
星宫用RINE发来了询问。
『刚回到家,躺在床上无所事事。』
总之我先据实以报,送出的讯息立刻被星宫已读了。
『我也是(笑)。』
总之,我在讯息栏输入了『有什么事情吗?』,但在送出的前一刻打消了念头。尽管我是真心想这么问,可这句话看起来未免太过冷淡……不过星宫突然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倘若星宫单纯只是想要和我闲聊几句,那就代表我们的交情已经好到一个程度了,我当然是会感到非常开心啦。就在我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星宫再次发了新的讯息过来。
『你现在可以讲电话吗?』
…………我花了整整十秒的时间,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电话!?我和星宫讲电话!?为什么这么突然!?
等一下、等一下,这样子我们岂不是和情侣没两样了吗?(这是什么歪理?)
就在我陷入混乱之际,星宫又发来了新的讯息。
『就算不是现在也没关系!』
糟了。因为我在混乱中没注意到已经显示已读,而没有回应星宫,所以星宫误以为我不愿意和她讲电话。现在可不是哀叹这致命失误的时候。我连忙在讯息栏输入文字传送回去。
『可以喔!』
我才刚松了一口气,下一秒钟星宫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你好歹也让我的心脏喘息一下吧──我一边在内心哀号一边接起了电话。我的心脏早已扑通扑通地狂跳不已。为了不让星宫察觉到我的紧张,我刻意放缓了自己说话的速度。
「喂喂?」
『晚安啊,夏希同学。』
「啊,哎……晚安。」
『呵呵,明明刚刚才见过面呢。』
只听星宫咯咯娇笑起来。因为星宫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所以我整个人笑得像是个傻瓜似的。
星宫的声音会不会太好听了啊?简直就像是天籁之音。
「是啊,明明刚刚才见过面。」
我再次鹦鹉学舌地说道。我这人未免也太没有聊天的能力了……
『你吃过晚餐了吗?』
「还没。因为我妈的下班时间比较晚,所以我现在肚子超级饿的。」
我看了一眼时钟,发现时间已过八点。
对我这个食欲旺盛的高中生来说,这样真的是挺难熬的。虽然我也可以自己动手做点什么来吃,但我不想剥夺老妈下班后的下厨乐趣。
『这样啊。我已经吃完晚餐了哟。』
「真羡慕呐。你今天吃了些什么?」
『今天的晚餐呢~是汉堡排喔!』
听着星宫雀跃的声音,我的心脏也跟着跃动了起来。
「真好呐~是你妈妈自己做的吗?」
『嗯~因为妈咪平常很忙,所以只有偶尔才会下厨,但每次煮出来的菜都超级好吃的喔~害我都担心自己会不会吃太多变胖了呢。』
原来星宫是用「妈咪」叫自己的妈妈。真可爱啊。
既然星宫说她妈妈平常很忙,就代表他们家也是双薪家庭啰?因为星宫家里有门禁规定,她本人看起来又很有教养,所以我本来还以为她是好人家的大小姐呢。
「星宫你这么瘦,不用担心发胖的问题啦。」
『乍看之下可能是挺瘦的没错~但我其实已经岌岌可危了喔!』
电话另一头除了星宫的嘟囔声外,还传来了一阵沙沙作响的声音。大概是星宫正在床上滚来滚去吧。
「这样啊。」
毕竟是个较为敏感的话题,我不太能拿捏其中的分寸,只好模棱两可地这么回答。
『就是这样啊。真羡慕夏希同学你这么瘦呐。而且还有结实的肌肉。』
「因为我只有肌力训练这件事情可做啊。」
『不要突然说这么哀伤的话啦。才没有这样吧?』
「事实上,除了打工以外,我这个回家社成员还真的没其他事情好做了。」
到头来,必然会以自我锻炼为核心活动。就算我想沉浸在阿宅的嗜好之中,在七年前的世界里也没什么新东西好尝试啊。
『说的也是呢。你平常回家之后都在做什么啊?』
「稍微看一下YouTube、玩一下电动,然后就开始做肌力训练吧。」
『哈哈哈,我也差不多和你一样。我是不是也该来做个肌力训练呢?』
「肌力训练很赞喔。」
毕竟肌肉是不会背叛自己的。唯有肌肉是可以无条件信任的存在。
「啊~可是我不太想看到虎背熊腰的星宫耶。」
『人家才不会练到那种程度好不好!?不过,我现在的身体素质确实太贫弱了。伏地挺身大概做个五下就是我的极限了。』
「有这么贫弱喔?」
虽然我这么吐槽了一句,但过去的我其实也是半斤八两,因此我也笑不出来。
『预备~!一、二、三……』
我还在纳闷星宫的声音怎么突然变大,原来是她开始做起了伏地挺身的样子。
「加油~」
『四……四……唔!』
呃,抱歉,容我撤回前言。
因为会让我的心情变的有些奇怪,可以请您别再做下去了吗……?
『噗哈、哈啊、哈啊,完全不行呐~!』
我的耳畔传来星宫沉重的娇喘声。拜托你不要让我的心脏加速过度啊。
『其实我以前还能做更多下的。话说我明明都己经洗好澡了,这下子又搞得一身大汗了。』
这、这样啊,星宫才刚洗好澡而己啊……
…………
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心脏爆裂而亡,因此我决定还是赶紧切入正题。
只要我的心脏还在,我就可以一直跟星宫这么聊下去,但……
「话说回来,你突然说要讲电话是有什么事情吗?」
听我这么一问,星宫忽然就安静了下来,似乎是在斟酌着该怎么开口。
『……呃,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啦。』
只听星宫的声音陡然下降了几个音阶。看来她是要和我讨论某些严肃的话题。她前面之所以东拉西扯了一大堆,显然是不太想马上进入这个话题?话虽如此,我对她准备提起的话题毫无头绪。
『夏希同学,你觉得最近的龙也同学怎么样?』
「你说的怎么样是指哪方面啊?」
我听到一个完全没预料到的话题。
龙也怎么了吗?话说星宫为什么会在意龙也的事情?
『嗯~怎么说呢,我总觉得他看起来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虽然我希望这只是我的错觉,但我想说同为男生的你或许会知道些什么也说不定。』
「龙也有点闷闷不乐……?」
是因为他心情不好吗?话说人有时都会这样吧,但他本来就是个脾气有点阴晴不定的家伙吧。
「我倒是不这么觉得呐。我也没有头绪。」
尽管我嘴巴上这么说,心里却涌现出了另一种不安。
「……星宫,难道说你对龙也有意思吗?」
『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唉!?不、不是啦!我单纯只是在担心朋友而已……』
从星宫的惊慌反应中,可以感觉得出来她对龙也完全没有那种想法。
「是、是呢,抱歉。那这样就太好了。」
『……那这样就太好了?』
我意识到自己伴随着安心的叹气不小心说溜了嘴,声音不由得变大。
「呃、哎、唉~我的意思是说,龙也那家伙根本不需要我们替他操心。」
虽然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借口不知所云,但星宫不知为什么也提高了声量回答道:
『就、就是这样子!说的没错!哈哈哈,看来是我自己搞错了呢。』
「总、总而言之,至少在我看来龙也和平常没什么不一样。」
我刻意清了清喉咙,让疯狂跳动的心脏平复下来才这么开口说道。
『……嗯~那这么说来果然是我的错觉吧?』
尽管星宫的语气显得有些懊恼,不过她似乎还是接受了我的说法。
在那之后,我们又随意聊了几句考试的事情,这才结束了这次的通话。
虽然星宫的话令人有些在意,但这个时期的龙也应该没有闷闷不乐的理由。多半是准备考试的这段期间太过痛苦,所以星宫才会觉得他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样子。
当我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时间已近晚上九点。走到客厅一看,只见我的那份晚餐被保鲜膜包了起来。饭菜前面还搁着一张老妈留下的字条,上头写着『和女生讲电话要加油喔♡』。真爱多管闲事……

翌日,我在和诗的闲聊中度过了打工,紧接着终于迎来了为期三天的期中考。
到了考试当天,我们就没有继续召开学习会了。
毕竟不管多么想要认真用功,都还是难免会聊起天来。
而且龙也不知为何早早就回家去了。
虽然他本人表示自己是想专注在考试上,但这种反常的模样果然还是挺令人在意的呐。
星宫和美织先前所说的那些话,自然而然地从我的脑海中闪过。
我该做些什么吗?可是,我并不清楚龙也如此反常的理由。
在不清楚原因的情况下,也不该贸然采取行动。
而且现在确实是非常时期,或许龙也真的是想专注在考试上也说不定。
时间就在我思索的期间悄悄过去了,转眼间第三天的考试也迎来了结束。
这次的考试本身没有任何问题,我不费吹灰之力地完成了每一张试卷。
我甚至不由得有点担心(?),自己要是不小心考出全科满分那该怎么办才好。我觉得自己并没有特别认真准备这次的考试,但或许是指导诗功课这件事情成了一次很好的复习。
「终于结束了~!」
在交出最后一科的数学考卷的下一瞬间,诗立刻迫不及待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我身为指导诗功课的人,也很想知道她考得怎么样,甚至比我自己的成绩都还要来得关心。
「考得如何?」
「多亏阿夏帮我补习,我这次挺有自信的喔!」
听到诗这么说,我总算是放下了心来。看她这么有把握的样子,应该至少能考过及格线吧。
「话说回来,我这次真的是精疲力尽了~暂时都不想再看到书了。」
「喂,你之前不是才在痛定思痛,说自己以后上课一定会认真听讲吗?」
作为补习老师(?)的我,忍不住这么斥责了诗,而星宫也在此时加入了我们的对话。
「哈哈哈,不过,我也能理解诗的心情呢。真想彻底放空个一个礼拜。」
「真的放空一个礼拜的话,感觉会完全跟不上课程进度呢……」
「唯乃!我现在不想听到的就是这种大道理!」
今天考完试就自动放学了,所以我们几个老面孔很快就聚在了一块儿。由于我和诗及怜太的座位刚好排成一列,因此其他三人很自然地以我们为中心靠拢了过来。
「──噢,龙也,考得如何啊?」
看着龙也眉头深锁地走了过来,我主动关心地问道。
「嗯~……马马虎虎吧,我希望至少能及格。」
虽然不是没有手感,但也不知道有没有写对是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确实不难理解龙也为何会是这副表情。对于热爱篮球的龙也来说,尽管他对这次的考试结果不至于全无把握,可还是很担心自己会因为不及格而无法参加社团活动吧。
「哎,一直纠结于过去的事情也没有用,你就想开点吧。」
「……真羡慕你这种单细胞生物。」
「你怎么这样说啊~!?人家是想要鼓励阿龙你耶!」
「──嗯,的确是呢。多谢你了。」
龙也敛起了上挑的眼角说道。他很罕见地向诗表达了感谢之意。
「话说回来,社团活动是明天才恢复正常,今天很闲呢。」
「到底为什么不今天就恢复正常啊?我好想要打篮球喔~」
「其他学校好像都是考试结束当天就恢复正常社团活动。但我们学校曾经发生过几名学生因为连续熬夜苦读,以致于在考试结束当天的社团活动中昏厥过去的事件,结果校方后来就取消这样的做法了。」
「这只能怪当事人自作自受吧……?」
听着怜太分享的冷知识,我不禁摇头苦笑了起来。
「事实上,我个人是很感谢这样的安排的。毕竟考试好不容易结束了,我希望至少这半天时间就让我放松一下。我当然也很想念久违的社团活动,只是我的身体真的快要吃不消了。」
「好~那就大伙儿一起去唱卡拉OK吧!」
诗马上一脸笑嘻嘻地宣布道,食指还不明所以地朝着天空高高竖起。终于摆脱了考试压力的她,整个人的情绪比平常还要来得嗨,声音听起来也非常有活力。
「好主意,我也想去。」
大学时代的我经常一个人去卡拉OK,但我从来不曾和朋友一起去唱过。感觉有点兴奋起来了呢。我真的很想和大家一起去一次卡拉OK。
「那也算我一个吧。」
只见怜太也跟着点了点头,于是我顺势将视线移向了星宫和七濑。
「OK~!再加我一个!」
「……没问题吗?阳花里,我记得你是个大音痴吧?」
「那又怎样!音痴也是有唱歌的权利好不好!人家就是喜欢唱歌啊!」
「咦,真的吗?」
「诗(译注:日文里「诗」和「歌」是同音字。),我不是在说你啦!呃,虽然我也很喜欢你没错,哎哟,怎么愈来愈说不清了!」
只见诗一脸淘气地笑了起来,她很明显只是在装傻而已。
「……话说回来,没想到星宫连唱歌也是这样子啊。」
「注意你的说法!什么叫做『连唱歌也是这样子』!人家会很在意的耶!」
星宫不高兴地鼓起脸颊。唔哇,看起来超级可爱的。
而在我们五人都表明自己的意愿之后,大家的视线很自然地转向了沉默不语的龙也。
诗一溜烟地跑到龙也的跟前,仰望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少年说道:
「阿龙也会一起去吧?与其一个人关在家里闷闷不乐,不如和我们一块儿去唱歌宣泄一下情绪!」
「……是啊,或许去唱个歌会比较舒畅呢。」
龙也苦笑了一下,似乎是同意和我们一起去唱卡拉OK了。
尽管龙也看起来确实是没什么精神,但样子也没有到非常奇怪。再说龙也闷闷不乐的原因也很清楚了,总之现在也只能让他自己随着时间去慢慢消化了。
虽说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太一样,但我自己在消沉郁闷的时候,是那种宁愿一个人静一静的类型。
有人担心自己固然是件好事,可这样的关心经常会让人感到更加烦闷。
因此,我也应当奉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吧。
不过说是这么说,但我其实从来没有那种会主动关心我的朋友……

──于是,我们一行人来到了站前的卡拉OK店引吭高歌。
或许是考试刚结束的关系,大家的情绪都显得莫名高昂。
连那一位七濑都非常投入气氛之中,居然又唱又跳地完美重现了当前火红的偶像歌曲。
「噢、噢噢噢~……」
「厉害……只能说太厉害了……」
虽然七濑在高歌一曲之后,还是流露出有些难为情的神色就是了。
七濑似乎很喜欢偶像团体的样子。要说意外嘛……好像也没有那么意外。
「哇~不愧是唯乃!接下来换我啰!」
只见星宫飒爽地站起身来。
拿起麦克风的星宫,俨然就是一名真正的偶像。这名少女的姿容实在太适合去当偶像了,我甚至觉得她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哎,当然光芒什么的肯定只是我的幻觉啦。
「~♪」
听着星宫用可爱的声线唱出五音不全的歌声,我不禁摇头苦笑起来。不过只要她本人开心的话,唱得不好也无所谓。毕竟大家来唱卡拉OK也不是为了要比赛唱歌的。
话虽如此,我还是希望自己的歌喉能得到大家的称赞。因为我想在星宫面前展现帅气的一面。
「那么,再来就轮到我的歌了呢──」
大家先是各自点了想唱的流行歌曲,接着就等待自己点的歌曲出现在萤幕上。虽然有时候也会自然发展成二重唱,但负责主旋律的还是点歌的那个人,因此轮流的顺序也不会因为这样而有所改变。
我装作不知该点什么歌才好的样子,在一旁观察着大家。
……原来如此,这就是一群人来唱卡拉OK的规则啊。明明大家事前也没有特别商量,却很自然地按照这样的流程来走。对大家来说,这就像是常识一样的东西吧。
若是要论歌喉的精湛程度,由高到低大概是诗、七濑、怜太、龙也、星宫这样的排序。
虽然除了星宫以外的其他四人,都还满擅长唱歌的,但也没到惊为天人的地步。如果转化为具体分数的话,差不多落在八十分到九十分之间吧。我在唱单人卡拉OK的时候也只能关心分数,因此对卡拉OK的评分系统可说是非常瞭解。
我本来还在担心阳光角色都拥有专业级的唱功水平,现在看来这完全是我在自己吓自己。如果大家的水准是这样的话,那就算是我登台献唱也不至于丢人现眼吧?
虽然唱功的事情是不用担心了,但选曲又是另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我几乎完全没有涉猎最近的流行歌曲,毕竟对我来说这些全是七年以前的作品,因此自然觉得它们都是老掉牙的玩意儿。
结果,我最近反覆听的都是自己长年喜爱的日本摇滚乐队。虽然这支乐队严格说起来只能算是小众乐团,但诗一开始唱的摇滚歌曲也不是出自大众乐团,因此我挑他们的歌来唱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我不禁盯着点歌机的萤幕犹豫了起来。
尽管我知道就算我点了小众的冷门歌曲,其他人也不至于流露出明显的扫兴模样,可我还是希望在第一首歌拿出最佳的表现……就在我迟迟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麦克风却已经递到了我的面前。
眼看排我前面的龙也已经唱完一曲,我也只好连忙输入自己要唱的歌曲。
「哈哈哈,阿夏你未免也点太久了吧?」
「哎~因为我有点不知道该唱哪一首才好……」
于是,我就这么成了第一轮最后献唱的人。
看到萤幕上显示出来的歌名,诗立即兴奋地连连眨眼说道:
「咦,这不是Alexandros(译注:由川上洋平领衔的日本摇滚乐队。)的歌吗!?我们的音乐品味一样耶!」
我和诗的音乐品味果然很相近的样子。唔哇,站起来献唱的那个人,真的会成为全场目光的焦点耶。
「我也很喜欢这首歌耶,可以跟你一起唱吗?」
诗一边拿起第二支麦克风,一边如此征询着我的同意。
有人肯帮忙打掩护,我怎么可能会拒绝呢?我不禁苦笑着回答道:
「噢~当然好啊。我一个人怪紧张的。」
我巴不得有人陪我一起登台。对我这个阴沉角色来说,五人份的目光关注实在太沉重了。说到底,我从来不曾在别人面前献唱,因此心里其实紧张得直打鼓。有人来帮忙分散视线,我连感谢都来不及了。
「哈哈哈,原来阿夏你是卡拉OK的菜鸟啊!」
虽然我觉得自己的卡拉OK经验挺丰富的,但在多人卡拉OK这一块上我的确是菜鸟。
「你该不会是对自己的歌喉没有自信吧?」
「不好说。」面对一脸贼笑兮兮的诗,我只能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声。
……我其实也不晓得自己的歌喉究竟如何。如果相信卡拉OK的评分系统的话,我的歌喉应该不算太差。可是网路上也经常有人提到,卡拉OK的分数和实际的唱功水平根本没有半点关系。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歌曲的前奏已然响起。或许是太过紧张的关系,我的脑袋完全是一片空白。
──总之就全力以赴吧。

等我一曲唱完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周围不知为何已是一片鸦雀无声。
难道是我有哪里搞砸了吗?虽然不知道其中的理由是什么,但现场的空气确实是凝结到了冰点。这么说起来,诗在唱到一半的时候也坐回到了座位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就在我打算低下头去先跟大家道歉再说的时候──
「太……太厉害了!阿夏,你未免也太会唱了!」
「唉?」
「我想说我会妨碍到你表现,所以唱到一半就坐回去了!」
「呃、不会啦,我反而希望你陪我一直唱下去呢!因为我超级紧张的!」
「你唱得这么好还会感到紧张,那我们其他人不就无地自容了吗?」
怜太不禁露出了苦笑。
「哎呀~夏希同学真的唱得太好了。我还沉浸在歌声的余韵之中呢。」
星宫更是一脸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可以推。」
喜欢偶像的七濑似乎说了什么很危险的话。她该不会连男偶像也有在追吧?无论如何,我身为七濑的单推粉,实在不乐见这样的发展。我个人并不喜欢CP这种东西。
「你明明是个男的,居然能唱出这么高的高音来……」
至于龙也则是一脸震惊地直盯着我瞧。
(插图013)
毕竟我曾经在假声唱法上下过相当的苦功呐。明明没有在人前献唱的机会,我却在单人卡拉OK里苦练假声,甚至录下声音反覆修正不足之处……那些日子的记忆自然而然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呃~这点程度不算什么啦……」
不知该做何反应的我,只能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看来大家之所以一片鸦雀无声,并不是因为我唱得太烂的关系。哎,虽然我也觉得自己的歌喉没有糟到这种地步,但因为刚才现场的空气确实是凝结到了冰点,害我也不禁怀疑起自己的音感是否异于常人。拜托你们不要这样吓我好不好?
我一边想着太好了,一边安心了下来。刚才真的是超级紧张的。
「阿夏阿夏!我还想听你多唱几首!这首歌你会唱吗!?」
诗一下子就凑到我的身旁,指着点歌机的萤幕说道。
显示在萤幕上的那个曲名,是我也很喜欢的乐团的名曲。
「噢噢~这首不错喔。诗你也跟我一块儿唱这首歌吧……咦,我刚刚是不是说了个冷笑话(译注:同样是「诗」和「歌」的同音梗。)?」
「你很无聊耶!话说真的可以吗?我没你唱得那么好,这样不会扯你后腿吗?」
「没这回事啦。大家一起唱歌才是最开心的吧?才能带动气氛啊。」
这确实是我的真心话。独乐乐当然不如众乐乐。再加上我是第一次和朋友一起唱卡拉OK,其中又多了不少新鲜感的加成。
「那、那……这首和这首,阿夏你也会唱吗?」
诗在点歌机上叫出的那些歌曲,全是来自称不上是主流的摇滚乐队。虽然我也经常听这些乐队的作品,但星宫他们恐怕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吧。
「果然我和诗的音乐品味很相近呢。」
「就是说啊~!这么说起来,我没怎么和别人聊过音乐的话题呢!毕竟我没有能聊摇滚乐的朋友,这让我兴奋了起来呢!YEAH!」
情绪嗨到最高点的诗,直接用肩膀顶了顶我。一股香甜的气息传了过来。每当我的身体被接触时我都会这么想……会让我非常在意女孩子般的感触,所以拜托你不要这样做了。
尽管如此,我完全能理解诗的心情。
能和朋友聊自己喜欢的音乐,真的是一种最纯粹的快乐。
「好、好~那我们就把这些歌全部唱上一遍吧。」
「……嗯!」
我迫不及待地笑着这么说道,诗也立刻满脸笑容地点头回应。

在那之后,每当麦克风轮到我和诗手上的时候,我们两个便以二重唱的形式投入在歌曲当中。
虽然其他人多半从未听过这些小众歌曲,但我还是很开心他们能配合我跟诗的兴致。
看着大家的热烈反应,我也逐渐对自己的歌喉产生了信心。
原来大家并不是在说客套话,而是我真的唱得还挺好的样子。
毕竟我好歹也是苦练了好一段日子呐……
卡拉OK的评分系统,甚至曾经给过我九十七分这样的超高分。
没想到卡拉OK的评分系统,意外地还挺有参考价值的嘛。
我和诗的距离感觉又拉近了不少。
能和朋友变得比现在更加要好,实在是一件令人开心不已的事情。
──好开心。啊,真的是好开心。
我深切地感受到,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虹色青春。
不仅交到了五个如此要好的朋友,其中还包括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女孩。
他们陪着我一起嬉戏欢笑,并且喜欢着我这个人的存在。
如梦似幻的每一天。
我一直渴望着这样的理想生活。
我一直憧憬着这样的美好日子。
因此,我才会在那一天向神明许下这么一个愿望。
──我希望灰色的青春岁月能够重新来过,让我将其改写为虹色的青春组曲。
而这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我完全能够体会到,我目前的状态就是所谓的一帆风顺。
虽然我的言行举止还无法达到完美无缺的地步──
我不仅彻底改造了外表仪容,还透过慢跑重塑了肥胖的身材,并且在肌力训练的帮助下强化了运动能力;我曾经一遍遍地练习如何笑脸迎人,拼命学习当下流行的各种时尚元素;为了自然地融入大家的对话,我不知道反覆试错了多少次;为了能在考前帮朋友恶补,我甚至自己提早在家里复习了功课。因为付出了这么多才成就现在的我。
我认为我已经付出了非常多的努力。
因此,我应该有资格享受现在的幸福生活吧。
灰色少年的虹色青春计画,正沿着完美的轨迹飞速前行。我对此感到深信不疑。
可就在这个时候──
「──抱歉啊,各位,我果然还是先回家好了。」
有人突如其来地说了这么一句。
彷佛是看准了稍纵即逝的片刻宁静,这句话正好落在了我和诗高歌一曲后的空档里,那僵硬的声音逐渐划破了弥漫于空气中的幸福感。而这道声音的主人正是龙也。
现场的空气顿时凝结了起来。
龙也这究竟是怎么了?
我纳闷地看向龙也,只见他有些强颜欢笑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你们就好好玩吧。」
在撂下这句话之后,龙也便从卡拉OK的包厢走了出去,完全不给我们挽留他的机会。
整个包厢立刻陷入一片沉默,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地面面相觑。
刚好轮到下一首歌的星宫,在现在的氛围下也没心情再唱下去。尽管如此她所点的歌曲还是没有停下,那不合时宜的欢快歌曲就这么空虚地回荡在空气之中。
「……阿龙他这是怎么了呢?」
诗有些担心地喃喃自语。星宫也换上了一脸严肃的表情说道:
「嗯~真不像是龙也同学的作风呢……不过他最近确实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其实也有隐约注意到龙也的异状。
应该说我们每个人都有隐约注意到龙也不太对劲。
我本来一直以为是考试的关系,但原因真的是出在这个地方吗?
那个不拘小节的龙也,会只因为考试考砸了就变得如此消沉吗?
但除了考试以外,我完全想不到其他的可能原因。既然如此,我也只能直接去问龙也本人了。
「──我去找龙也谈一谈。」
我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
龙也是我的朋友。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他成为真正的朋友。
如果龙也有什么烦恼的话,我希望自己能够帮他一把。
「慢着,夏希──」
怜太突然一脸严厉地把手按在我的肩膀上。
原本就要走出包厢的我,就这么硬生生地被怜太拦了下来。
「怜太?」
「…………不,抱歉。或许这样才是最快的方法也说不定。」
只听怜太嘀咕了一句不得要领的话。
不管怎么样,他好像已经没有拦我离开的意思了。
既然如此,我得加紧脚步才行。因为一旦龙也骑上脚踏车,我就算想追也不可能追得上了。

「──龙也!」
我在单车停放区前追上了龙也。
听到我的叫喊声,龙也缓缓地转过了身来。
夕阳的余晖照在他身上,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同时也因为逆光而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
「……夏希。你跑来干嘛?」
「什么叫我跑来干嘛?还不是因为你的样子很奇怪,我才担心地──」
「──我没事,真的没事,你用不着放在心上。」
龙也用像是要盖过我声音的语气说着。
虽然他的口吻和平常没两样,声音里却没有任何高低起伏。我完全听不出他现在是什么情绪。
「你该不会是在生气吧?」
「……我才没有在生气啊?难道你觉得我有什么生气的理由吗?」
「……是没有。可是你看起来就在是生气,所以我才会这么问你。」
气氛一触即发。
彷佛连一句话也不能说错。
故作没事的冷漠说词,读不出情绪的表情和声音……即便是我也能察觉得到,龙也正在强忍心中的愤怒和不快。因为他没能隐藏住眼中的强烈感情。
「夏希,抱歉,你今天就别来管我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眼前的这一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是在前一轮青春的那一天,亦即我的青春被正式宣布失败的那一刻。
『我说夏希,抱歉,我再也无法帮你说话了。因为──我也很厌恶你。』
现在的氛围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因此,我很害怕就这样和龙也说再见。
尽管我理智上知道自己应该识相地退下,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朝着龙也走了过去。
「龙也,你如果有什么烦恼的话,可以跟我──」
「烦死了!我不是叫你别来管我了吗!?」
在走上前去之后,龙也他原本藏在逆光里的表情也变得清晰可见。
龙也很明显正在怒视着我,朝我释放出充满敌意的情绪。
「每个人都有觉得自己是个窝囊废、只想要一个人静静待着的时候吧!?」
我不明白龙也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因此我不禁停下了靠近龙也的脚步。
龙也刚才是说窝囊废吗?难道他觉得自己是个窝囊废吗?
他是一个行事光明磊落、脸上总是挂着豁达笑容的豪迈系阳光角色,那样的龙也竟然会这么说?
这样的形象落差未免太过巨大,让我一时之间实在是难以置信。
然而,龙也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而且现在也不是能开玩笑的气氛。
看着我不解地蹙起眉头的样子,龙也用鼻子冷哼一声说道:
「你这个完美超人肯定是无法理解的吧……」
相较于已经够令人纳闷的前一句话。
龙也的这句话更是让我彻底搞不清楚状况。
「什么……?」
所谓的完美超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在说我。
毕竟我身上没有半个称得上完美的地方。
完美超人这个形容词,只能用在怜太而非我的身上。可是怜太人又不在这里。
换句话说,龙也是突然把话题转到了怜太头上?
在满头雾水的情况下,我也只能试着询问龙也。
「……你是在说怜太吗?」
「夏希……你是认真这么问的吗?」
龙也眯起眼睛打量着我。
「什么意思……?」
我是真心不明白龙也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在我还在感到困惑时,龙也把身子转了过去。
「……我不是在说怜太。虽然那家伙大部分事情都做得很好,但他绝对称不上什么完美。毕竟我是他的青梅竹马,那家伙的缺点我可是一清二楚。」
龙也一边说着,一边解开脚踏车的锁。
他并不是在说怜太……?
「……所以,你是在说我啰?你是真心觉得我是个完美超人?」
「难道不是吗?夏希。至少在我看来,你就是个完美超人。」
──哪怕龙也是冷笑地回我一句「你别说什蠢话了」,也比现在这种情况要好得多。
然而,龙也的眼神却是无比认真,完全不像是在跟我开玩笑。
我们两人就这么四目相接了好一会儿。最后,龙也长长地叹了口气,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说道:
「……抱歉,夏希,你别放在心上。这不是你的错。」
语毕,龙也便跨上脚踏车绝尘而去。只见他的背影转眼就只剩下一个小点。
在原地呆立了好半晌之后,我的身后传来了有人走近的脚步声。
「……抱歉,夏希。我其实早就预料到事情有可能会走到这一步。」
我茫然若失地转过头去,发现怜太正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有可能会走到这一步……?究竟是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我已经什么都搞不明白了。
我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我彻底搞砸了某些事情。
──就和前一轮青春的时候一模一样。
「龙也他啊,是在嫉妒你的存在。」
「什么……?」
紧接在刚才的龙也之后,现在连怜太也开始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如果大家在这时候举着「整人大成功」的牌子走出来了,这样还比较正常。
我嫉妒别人都来不及了,哪里有被别人嫉妒的资格啊?
「龙也嫉妒我的存在?像我这种人有哪里好嫉妒的啊?」
「你这种极度缺乏自信的心理,正是你不擅长感知他人情绪的根本缘由呐。你的自信和你的能力完全不成正比……所以才产生了这样的扭曲,我对此一直都有些担心。」
我的确是不擅长感知他人的情绪。
我在前一轮的青春里会失败,也是因为我不擅长感知他人的情感。逐渐自我膨胀起来的我,很快就因为得意忘形而惹恼了身边的人,就连我已经开始被大家讨厌了,都浑然不知。而这一切都是源于毫无根据的自信过剩。
因此,我才会觉得很奇怪。
他所指出的这件事情,和我在前一轮青春里的失败原因完全是相反的。
「你说我没有自信……?倒不如说,我这人超级有自信的。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自信过剩了。」
毕竟我就是因为这样才搞砸了一切。这一点绝对不会有错。
「原来如此……我现在有点明白你是什么样的人了。」
怜太用那双似乎会读心术的眼睛直视着我。
在经历前一轮青春的惨痛失败之后,我的确已经对自己丧失了信心、希望和期待,但在重启青春后的现在,我已经一点一点地找回了自己的自信心。只是我深刻记取了上次失败的教训,时刻提醒自己要谦虚谨慎地过好每一天。
──所以怜太现在的意思是,我这样的做法其实是错误的?
「希望你不要误会了,夏希,我并不是在责怪你做错了什么。相反地,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现在发生的这一切都不能怪到你头上。」
倘若是这样的话,那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尽管没到完美无缺的程度,可我自认在言行举止上已经做到了尽善尽美。
──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才搞砸了一切吗?
「最一开始是篮球吧。你在龙也视若生命的篮球上打败了他。当然,你你会胜利是因为你有这个本事,因此你大可为此感到骄傲,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怜太一边说着,一边用他那双观察入微的眼睛上下扫视着我。
「除此之外……无论是在咖啡店下厨招待我们的那一次,还是在学习会里教导大家功课的这阵子,或者是在刚才唱卡拉OK的时候,你都展现出了完美无缺的一面──更重要的是,诗被这样的你给吸引得目不转睛。」
「为什么……你要在这个时候提起诗啊?」
「原因非常简单,因为龙也喜欢的人就是诗啊。」
怜太直截了当地道出了答案,语气彷佛是在诉说某个理所当然的前提。
「我是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件事情,不过星宫同学和七濑同学多半也已经察觉到了吧。」
毕竟龙也这个人真的太好懂了呐──怜太苦笑着补充了这么一句。
我完全没有察觉到龙也对诗的心意。因为他们两个平时总是一见面就要吵上几句。
「可是我之前问龙也的时候,他明明说自己没有喜欢的人啊……」
「哎,龙也嘴上肯定是要这么说的。尤其是在你这个情敌的面前,他就算是打肿脸也要充胖子啊。」
我陷入一片茫然,只觉得难以置信。尽管我完全无法相信我耳朵所听到的,可是如果撇开我个人的主观情感不谈,将怜太的这番话客观地套用在目前的状况上,那么这一切确实能和龙也所说的那些话串在一起。
「……这算什么啊。为什么……明明龙也才是我憧憬的那个人啊。我一直想要成为像他那样开朗活泼的人,一直想要和他成为朋友,一直想要和大家一起开心地度过每一天,所以我才会这么地拼尽全力……可他为什么会反过来嫉妒我这样的家伙啊。」
听着我这番支离破碎的告解,怜太颇为诧异地连连眨了眨眼。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总之你就别太过消沉了。时间肯定会解决一切的。」
怜太说着说着,将手按到了我的肩膀上,同时在脸上挤出一个试图让我安心的笑容。
「有错的人是龙也,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听好了,你什么也没有做错。」
──既然怜太会这么说,那就代表我肯定是做错了什么吧。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不擅长感知他人的情绪。
唯独这一点始终没有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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