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话 雷欧,被人议论

夕阳西下,在某个宿舍中的房间内。
余晖从一扇大大的窗户内射入,映照在坐于房间内的某位人物脸上。这人优雅地握着茶杯,喝着红茶。
这人的金发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烁着红色的光辉,面貌如同雕像一般工整。此刻,他脸上的表情要比刚才和新生们进行交流时要更加文静、内敛。而且,他握着茶杯的动作,看起来相当像一位女性。
突然,寂静的房间内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我回来了。”
满脸笑容进入房间内的,正是刚才那位茶会召开前站在门口的青年。他长相平凡,有着一头黑色的头发和一双灰色的眼睛。
但是。
“……久候你的归来。”
身为房间主人的他却马上站了起来,向这名青年行礼。
“还真是回来的有够晚呢。玩开心了么——阿尔伯特。”
“叫我阿尔。”
听着对方冷嘲热讽的话语,青年平淡地耸了耸肩膀如此回答道。
“在我是这幅外表的时候。”
这名青年就这样走进房间,然后解开了脚上外出所穿皮靴的绑带,紧接着就这样坐在了那人对面的沙发上,随意的将双脚搭在一起。尽管这人的动作非常不讲礼仪,但他身上却散发着一股非常高贵的气质。
“那么,阿尔,你又去了平民区了么?你那个恶趣味的兴趣,是不是也该改改了?”
“那个兴趣就这么恶趣味么?”
“当然。在生活贫困的贫民们面前展示金币,然后看他们的反应。这个兴趣除了恶趣味以外,还能是什么?”
“正如你所说的。不过我不是展示金币,而是把金币给他们哦,当然,是在我心情好的前提下——啊,对了,也给我倒一杯红茶。”
青年轻轻举起手,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在那之前,先把我的样子变回去。”
外表看上去是阿尔伯特皇子的人物,瞪着青年如此说道。
“哎呀,对不起了,娜塔莉亚。伪装解除。”
随着青年的低语,两人的身体一瞬间被光芒所包围,紧接着,两人的样貌瞬间变化,与之前的完全不同。青年的样子变成了阿尔伯特皇子,而他对面——迄今为止都是皇子外表的那人,则变成了一位带着眼睛,头发是亚麻色的女性。
这位女性,是阿尔伯特皇子的表姐,其名为娜塔莉亚·冯·库林古贝尔。
“真是的,明明你才是学生会长,结果居然将以自己名义举办的茶会就这样强行丢给别人。这种事情简直前所未闻。”
“哎,别这么生气嘛,表姐。要和一群明明还是幼女却学着大人一样在脸上拍白粉化妆、在身上喷香水的小孩面对面,又或者是和一群脑子里只有肌肉和妄想的少年面对面,这对我来说可是无法忍受的酷刑啊。”
“你以为对我来说就不是了么?”
听着对方的反驳,皇子微笑道。
“学生会所举办的茶会其宗旨是鉴定新生。从这一层面来说,我可是好好的完成了工作哦。在去平民区前,我以阿尔的样子站在了门前,仔细的观察过每一个人。新生有五十八名。具体点来说,有上位贵族五名,下位贵族四十四名,市民九名。长相和名字以及性格,我都掌握了”
娜塔莉亚知道他这话并不是在吹牛。她的表弟,是一个头脑聪慧的家伙——甚至聪明到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很无聊的地步。
“……但是,有一部分拥有很高魔力的人都能感觉到你使用伪装时所覆盖在身上的魔力。因为有几个人都说‘能看到淡淡的光芒’这样的话。”
阿尔伯特和娜塔莉亚所使用的伪装,是一种覆盖一层薄薄的膜在身上,不让他人看见自己真实样貌的魔术。只有比阿尔伯特魔力还要高的人才能看穿这一伪装——这也就是说,在这个帝国中没有人能看穿他的伪装——又或是魔力高到某种程度的人,他们可以感觉到那层覆盖在身上的魔力。
“毕竟是你,肯定记住了‘那些人’的名字了吧。”
“虽然是这样……”
娜塔莉亚说着停了下来。以为她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阿尔伯特开始说起了自己今天要这样做的理由。
“你能看看这个么,莉亚。”
阿尔伯特所拿出来是,是一名看起来非常古旧的硬币。硬币在边缘处用精致的小型金属器具夹住,并穿了条皮绳。
“这是……”
“没错,这是我的——不,是【金币王】最初所拥有的金币。”
阿尔伯特点了点头如此说道,而看着那枚金币,娜塔莉亚的手下意识的放到了自己的胸口上。在她那稳重的深绿色礼服下面,也有着一枚阿尔伯特以前给她的硬币,那枚硬币和这枚硬币一模一样。这枚硬币象征着娜塔莉亚和阿尔伯特的誓约与羁绊。
金币王。
那是阿尔伯特今后就位时,他会冠上的称号。
这些称号是维兹泽克皇帝和他的子孙们,根据某个秘宝的象征而历代传承的习俗。而所谓的秘宝,正是由龙之血所凝聚而成的黄金。被某个皇帝接入手中时,黄金变成了金之圣杯,被某个皇子触摸时,黄金变成了金之长矛。皇帝和皇子们,以此领导着国家。
“当我被赐予龙之金,手触碰到龙之金的时候,黄金变成了金币的形状。真是前所未闻。圣杯象征着丰饶,长矛象征着胜利,每个人触碰到黄金所转化的事物都带有着各种各样的隐喻。只有我的祝福,其含义是如此地显而易见。”
“阿尔伯特……”
娜塔莉亚皱着眉头如此低语道。
虽然有着名为金币这一谁都想要的祝福,但王子的人生却过得一点都不幸福平稳。
金钱即是财富,金钱即是美,金钱即是真实。金钱有着能让任何美德屈服的强大。阿尔伯特不仅有着俊俏的外表,将来还会拥有无法计数的财富,因此数不尽的人向他献上谄媚,为了他而产生争执。
“谁都屈服于我——不,是屈服于我的金币面前。在我的金币面前,那些人能随意地对我说出赞美,能简单的便向我宣誓忠诚——这些东西究竟是何等的没有价值,你应该也明白吧,娜塔莉亚。”
娜塔莉亚对此无言以对。阿尔伯特所拥有的祝福比恶名远扬的芙罗拉魅惑之术性质还要恶劣,让无数的人为他疯狂。
“你也是公爵家的大小姐,肯定也做过以毒攻毒一类的事情吧?和那些行为本质一样。我去平民区,将那些平民如饥似渴想要金钱的身姿,用这双眼睛仔细观察,用耳朵仔细倾听,将其牢牢烙印在我的记忆中。因为,那便是那些在我身边媚然微笑的贵妇人,看起来开明无比的绅士们的真实模样。”(译注:这里的以毒攻毒还是个伏笔,双关语,不过要到第三卷还是第四卷才能揭晓。)
“虽然,明白你的感情,但这实在是……”
“没错,相当恶趣味对吧?”
阿尔伯特说出了她接下来想说的话,用手撑着脸点了点头。
“我明白的,所以我一直在寻找。”
“那枚金币的持有者是么?”
“是的。那名少年明明看起来非常贪得无厌,不知道为什么却显得相当纯粹,因此我不由得把金币送给了他。”
说道这名少年时,皇子的表情缓和了一些。
“这话我只和你说,莉亚。我的金币只会送给我所认同的人。周围渴求我金币的人看向金币的眼神都特别下流,而在那之中——当然,你是不同的,我是不会给我讨厌的人金币的——有一位有着如同孩童般纯粹眼神,一心只追求金币的少年。”
“我知道。记得是伪装后的阿尔伯特被那位少年狠狠的教训了一通,然后还被狠狠的打了一拳。那时候,阿尔伯特你的脸明明肿的不像样子,心情却非常不错,我还以你的精神出了问题呢。”
“真是过分啊。不过,说的也是呢。那的确是让人开心到那种程度的事情。被用那种如此纯粹和单纯的态度渴求的话,我甚至会觉得金币也是个好东西了。”
阿尔伯特眯着眼睛,和他所说的一样,露出了开心的表情。但是,随后他便很遗憾的叹了口气,凝视着手中的金币。
“就那样将金币送给他之后,已经过了两年了。虽然只是一时兴起所做的事情,但我也还是认为我和他之间有缘分——但在两天前的晚上,金币突然回到了我的手上。”
“回到了你的手上?这是什么意思……”
“就算被他人拿在手中,成为持有者的财产,这些金币也会逐渐被引导向我的身边。但这枚金币就像是持有者已经不需要它了一样回到了我的身边,这只有两个可能性——要么是他已经死了,要么是他和我的距离已经近到不能阻止我对金币的引力了。不过,因为他没有魔力,后者是不可能的就是了。”
虽然很无法相信,但后者才是正确答案。不过很遗憾,在场没有人能知道这件事。
“那么你便是……去寻找那位少年了么?你寻找到了么?”
“不……”
阿尔伯特站了起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红茶,然后优雅的端起来一口全部喝干。
“没找到啊。恐怕,他已经……”
呵,阿尔伯特看着茶杯,嘴角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
“这样一来,在我的身边,就只有一群对金币拥有丑陋欲望的家伙了。”
“阿尔伯特!”
娜塔莉亚想要劝说他,但阿尔伯特说着“我说过你是例外了吧”将这个话题轻轻带过去了。但在他那风轻云淡的态度之下,却能让人感到一种无法压抑的孤独。
她焦急了起来。阿尔伯特不仅是下一任掌管维兹泽克帝国的继承人,同时也是她重要的表弟。她既不想让这位将来的皇帝陷入人生只有孤独和寂寞的境地,也不想让自己这位表弟就这样伤心不已。没错,阿尔伯特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位让人倾心的异性,而是一位自己应该保护的弟弟。
“还请你别这样说。我找到了希望,阿尔伯特。”
“希望?”
“是的,你应该知道,蕾欧诺拉·冯·哈肯贝鲁库……悲剧的克劳迪娅大人所生下来的孩子。”
阿尔伯特抬起了头。
“你也是这样觉得的么……?”
“嗯。”
娜塔莉亚回想着茶会上但是会去,抬了下眼睛。
“刚才,我说过有好几位拥有很高魔力的人感受到了伪装的魔力对吧。其中一人——不,应该说那之中素质最好的,便是她。”
“这是什么意思?”
“那是我伪装成阿尔伯特主持茶会时所发生的事情。她——蕾欧诺拉一直以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在那之后,学生们一同聚集到我这个伪装皇子的身边时,她却和自己的侍从说着‘因为是假的,所以没有打招呼的必要’这样的话,早早的回去了。”
阿尔伯特重复着“假的……”这句话,摸着自己的下巴思考了起来。这是他沉思时的习惯。
“这样啊……那么,果然她那个时候也是……·”
“那个时候?”
娜塔莉亚反问道。
“是指阿尔伯特你站在大门前的时候么?”
“没错。她在装扮成侍从的我面前,行了一个面对皇族的最高级礼仪。而且,还阻止了自己慌慌张张的侍从,说——这样就可以了。”
“那也就是说……!”
阿尔伯特点了点头。
“侍从也注意到了我那刺绣在衣服上的石榴纹章,发觉了我是一位身份地位相当高的人士。石榴是皇家的纹章,能将其刺绣在身上的只有皇族以及和皇族关系非常近的人。随后,她也阻止了慌慌张张想要对我行最高级礼仪的侍从,说——石榴并不希望这样。”
“也就是说,她看穿了阿尔伯特你的真实身份,然后还考虑到了你的情况么……·?”
“应该吧,毕竟还用上了【石榴】这样的隐喻。她也是新生,也就代表着她今年是十五岁吧。而且,她迄今为止都是在平民区成长的。”
娜塔莉亚一脸钦佩的表情,同意的说道。
“的确如此……她在进入学校宿舍的时候,看起来就已经十分有气质和品格了。”
她回想起了自己那是所观察到的少女。在那宛如精灵般的美貌之外,散发着一种无人敢冒犯的威严气质。
娜塔莉亚露出微笑,牵起了阿尔伯特的手。
「ねえ、アルベルト样。彼女なら、あるいは金货の魅力に翻ほん弄ろうされず、无欲のままでいられるかもしれません」
“我说,阿尔伯特,若是她的话,或许会有可能战胜金币的魅力,依然保持自己的无欲本性。”
“……·”
皇子什么也没说。但他没有马上进行反驳,也就代表着他内心也认为着是一缕希望——娜塔莉亚如此想道。
“哈肯贝鲁库家的紫瞳能够看穿真实——她肯定能够透过金币,看到阿尔伯特真正的魅力。”
娜塔莉亚如此安慰着阿尔伯特,同时也在思考自己近期要去与她接触一番。看着如此安慰她的娜塔莉亚,阿尔伯特静静的微笑道。
“……·说的也是呢。谢谢你,娜塔莉亚。”
看着表情终于明朗了些许的表弟,娜塔莉亚内心松了一口气。
“不过。”
她紧接着开口道。
“和我一起的碧安卡她好像对蕾欧诺拉抱有很大的兴趣。毕竟她也知道我和你互换身份的事情,因此她对能够看穿伪装的蕾欧诺拉有相当大的兴趣。”
“碧安卡她?”
“是的。不过,正确点来说,她所想的应该是担心自己最喜欢的哥哥会不会被人抢走——类似这样的警戒心吧。”
阿尔伯特说着“这还真是困扰啊”再次耸了耸肩膀,认真的说道。
“她要是能老实点不随意去接触蕾欧诺拉就好了……”
“是啊,虽然蕾欧诺拉是哈肯贝鲁库家的大小姐,但同时她也是在平民区成长的。因此她同时拥有着高层贵族和最下层市民这双重的身份,立场非常微妙。”
“嗯。”
阿尔伯特那洁白纤长的手指不断敲着桌子。他正在用自己那聪慧的大脑思考今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虽然只有一部分,但自学院允许优秀的市民入学以来,这个学院内的贵族和市民就经常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中。特别是在奥斯卡·贝仑修塔因入学以后,甚至可以说贵族和平民的关系非常紧张。若是在这种情况下,碧安卡对蕾欧诺拉做了什么——”
“这样的话,贝伦修塔因一派就能笼络蕾欧诺拉。”
“没错,若是这样的话,战争便会在这个学院内爆发。”
两人预料到最糟糕的未来,表情不禁阴郁了起来。
“我会向她好好进言,让她不会因为一时冲动而动手的。”
“是啊,我也提醒一下她吧。”
知道碧安卡性格的两人简单的商讨了一下,最终决定分别以各自的方式压制碧安卡的行动,随后便分别了。
但是。
他们都小看了自己这位妹妹的行动力,并会在不久的将来,为自己的这份大意而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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